替身(21)_李哲_學達書庫

二十一

　　「你來到底有什麼事？」岳母問。趙英文不知該如何回答了，他腦子一片空白，難道子娟沒有回來嗎？「你這人是怎麼了？病了？」岳母嘲諷地笑著說。「我……我是來看你們二老的，實在不好意思，我……我給你們帶了五百塊錢，可在來的路上，就是在17路公共汽車上，被小偷給偷走了，真是不好意思啊！如今這個世道，賊也太多了。」趙英文不知不覺地就撒了這麼個謊，他沒有仔細斟酌，幾乎是脫口而出的。岳母突然放聲大笑，說：「太陽能從西邊出來嗎？你給我帶來了五百塊錢？你哪兒來的錢？這兩年你不一直靠子娟養活嗎？怎麼還有小金庫呀？這你可就不對了，子娟掙錢多不容易，你怎麼能背著子娟藏錢呢？」趙英文急了，說：「我沒有藏錢，這也是子娟的意思。」「子娟的意思？子娟呢？子娟怎麼沒回來？她幹什麼去了？」「她……她忙，就讓我一個人來了。」這會兒趙英文只能胡說八道了。岳母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趙英文，難怪子娟有意見呢。這個女婿就是跟別人不一樣，寧可挨餓也要撐面子，現在還學會撒謊了，跟這樣的男人生活一輩子，不受窮才怪呢！「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岳母說，「還是實際點兒吧，別只是賣嘴，我們老兩口不要你那五百塊錢，幹些下力氣的活兒，大男人嘛，怎麼好讓女人養著？我女兒肯嫁給你，還不是看你人老實，有本事，別只是浪得了個虛名，再這樣下去，你讓我們說什麼好呢？兒孫自有兒孫福，將來你們的日子該怎麼過，那是你們兩口子之間的事兒，我也希望你們兩口子好，你總要拿出些行動來吧，如今這個社會，誰養得起誰呀！」趙英文的臉火辣辣得燙，他低下了頭，他後悔到這兒來了。

　　「你是來找子娟的吧？」岳母說。趙英文應了一聲，點了點頭。「我就知道你是來找子娟的。」岳母繼續說，「子娟到外地去了。」趙英文吃了一驚，他抬起頭來，疑惑地問：「去外地了？去哪兒了？」岳母說：「跟她小妹一塊兒去成都了。」「到成都幹嗎？」「她小妹在成都聯繫了一家火鍋店，說是去談什麼加盟，她們姐倆想一起幹。」「加盟？那是需要很多錢的！」趙英文說。岳母笑了笑，似乎有些得意，說：「小妹談了個朋友，是做房地產的，據說他很有錢，投資的事應該不在話下，小妹呢，吃不了那個苦，可人家找了個好男人，又有她大姐幫忙，我心裡就踏實多了。」岳母瞪了趙英文一眼，繼續說，「看看你們這日子過成什麼了，到頭來還要靠小妹，我都替你臉紅。」

　　趙英文此刻的感覺就是無地自容，他真想找個理由趕快離開這裡，可又想不出一個好的藉口。他想，自己真是太蠢了，想在老太太這兒賣個好，卻被老太太奚落了一頓，還落下了個撒謊的惡名，看來自己在老太太面前是再也抬不起頭了，除非哪天發一筆橫財，當上大老闆。這種可能性存在嗎？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當上大老闆的，幹下力氣的苦活兒肯定不行，做大買賣那是需要本錢的，他們的本錢又是從哪兒來的？他們以前也應該跟自己一樣吧，甚至還不如自己，可這會兒卻成了貴族。鳥！中國哪兒來的什麼貴族，真正的精神貴族應該視金錢如糞土！貴族早就富有得不需要錢了。那麼貴族又是如何成為貴族的呢？貴族的前身只能是平民，只是這個平民通過巧取與豪奪把社會的財富聚到了自己的名下，這個過程不存在罪惡才怪呢！趙英文想，現在這些所謂的大老闆，也就是處在巧取與豪奪的階段吧，少標榜什麼貴族，差得遠呢！哪天栽了，就是窮光蛋，沒準兒還成了階下囚！

　　「沒什麼事兒你就先回吧。」岳母說，「子娟不在，晚上的夜市不能不出，管理費已經交了，不出就賠錢，這兩天你也體會一下什麼叫自食其力，別再端著你那知識份子的臭架子，把你的臉皮拉下，揣兜裡，賺不來錢，架子和面子頂屁用！」「我……」趙英文沒想到岳母又給自己出了個大難題，但他不想再解釋了，跟這種只認錢的人是什麼也解釋不通的。趙英文這樣想著，就順勢從岳母家溜了出來，這通窩囊氣受的，趙英文除了後悔還是後悔。他發現自己的襯衣都濕透了。

　　趙英文是從側門出的家屬院，其實在工廠的正門口就是17路汽車站，他怕再碰到岳父，他從家屬院出來後朝相反的方向多走了一站地，趙英文邊走邊想，子娟和小妹去了成都，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人吧，真是不講什麼原則，說變就變，完全是出於利益的考慮。幾年前，子娟和小妹關係鬧得那麼僵，見了面都不說話，這會兒姐妹倆卻要一起做生意了。有什麼辦法呢，金錢，已經當理不讓地成為了現今社會貫通人脈的妖繩，國家也不過如此嘛，當年咱們跟小日本都打成那樣了，現在不也和好了？子娟的確是變了，那時候她最看不慣的就是小妹一天到晚在有錢的男人堆裡混。子娟還親口對自己說過，小妹這樣生活下去很危險，因為那些有錢的男人大多是有家室的，他們無非是想用錢尋歡作樂，等哪天玩膩了，他們還會去買新的替代品。子娟說她把這些道理講給小妹聽，可小妹卻不以為然，子娟說小妹將來的命運好不了。現在看來子娟的預言未必準確，小妹都有錢開加盟店了，你能說人家混得不好嗎？那位做房地產的男人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估計年齡小不了，唉，這個世道！男人的相貌和年齡似乎越來越不重要了，只要你手裡有錢，殘疾人也能找到美女。

　　錢！重要啊！趙英文想著就上了17路汽車，車上人不算多，他站在離後門不遠的地方。走了幾站之後，乘客慢慢地多了起來，幾個小夥子把趙英文夾在了中間，趙英文想移動一下，卻和旁邊那人發生了爭執，那人說趙英文踩到了他的腳，趙英文說明明只是碰了一下，怎麼能說是踩呢？正當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爭辯時，趙英文發現一隻手伸進了他的口袋，趙英文明白了，這是一個盜竊團夥，通過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下手。趙英文想，我那個口袋裡屁都沒有，看似鼓鼓的，只不過是幾張手紙罷了。趙英文轉過頭，對正在下手的小偷說：「別忙了，沒錢，我下崗都兩年了，有錢人誰擠公共汽車？」小偷望了一眼趙英文，坦然地笑了笑，然後就把手抽了出來，小聲說：「真他媽的倒楣，怎麼盡遇上些窮光蛋！」幾個人對視了一下，就朝前車門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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