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30)_李哲_學達書庫

三十

　　方立新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問題，一旦老闆的孿生哥哥到了公司，他這個所謂總裁的權力會不會更小？大博金從此可能會更加家族化嗎？一想到這些，方立新就煩躁了起來，他為自己的前途深感擔憂，甚至有一絲悲哀，是到了該認真考慮退路的時候了，跟隨一位霸氣十足剛愎自用的人闖江湖，永遠不可能有真正的自我，這是歷朝歷代的各色人才共有的宿命。領袖人物的性格中一定含有暴戾的成分，因此，真正的人才往往成不了領袖，講理與暴戾是相悖的，要想成為領袖就不能太講理，但一定要學會詭辯，詭辯加暴戾是戰勝真理或者說是壓制真理的最有力武器。

　　方立新有時也很痛苦，當一個人把什麼都看透了但又無能為力或力不從心甚至不屑此道時，可能也就只有痛苦的份兒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鐘頭，方立新房間的電話響了，是趙英武打來的，他讓方立新到他的房間來一下。方立新發現他們兄弟倆的心情都很好，趙英武說晚上他還有一個重要的應酬，必須立刻趕回北京，他讓方立新請他哥哥吃頓飯，並儘快安排北京之行。方立新一邊應承著一邊想，老闆這又是唱的哪出戲呀，既然來了，何必如此匆忙？但他不能問，只能想想而已。

　　趙英武離開酒店的時候沒有讓方立新和趙英文送行。甚至連大廳都沒有送到，在樓層的電梯室他就讓方立新和趙英文止住了步，方立新本想用電話為趙英武叫一部車，同樣也被趙英武拒絕了。望著漸漸關閉的電梯門，方立新輕輕揮了揮手，趙英武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不容易啊！當老闆實在是辛苦。」趙英文說，「這會兒還在西安，晚上北京卻有應酬。方先生，做大生意是不是都是這麼忙？」對趙英文這番孩子般的疑問，方立新只能報以微笑，在返回房間的途中，方立新說：「老闆是太忙了，操心的事兒多嘛。」趙英文仍然發出孩子般的感歎：「我真的想不明白。他怎麼會賺到那麼多的錢？我們那個工廠基礎很好，生產了那麼多年的產品，可就是沒能積累下什麼財富，最終還是倒閉了。」方立新說：「如今做生意的概念跟以前不同了，錢越多賺錢就越容易，錢是跟著錢跑的，在生意場上膽量比知識更重要，而咱們老闆是既有膽量又有知識，不發大財反而奇怪了。」趙英文也許並沒有完全領會方立新的意思，他不停地搖著頭說：「不可思議！真是不可思議！」人在興奮的時候，思維有可能會變得很幼稚。

　　方立新在酒店的西餐廳請趙英文吃飯，席間，方立新巧妙地試探著老闆與趙英文談話的內容，趙英文當然覺察不到，他還沉浸在夢幻般的世界裡，他一直在回想剛才趙英武說的那番話：「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就是親情，當我得知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一個同胞兄弟時，我就無法控制自己了，我一定要竭盡全力去尋找，現在終於找到了。」趙英文想，這個動力是符合人性的，因為但凡事業有成的人，總希望將那份成功讓最親的人來共同分享。他還說了一番話，讓趙英文特別感動，原話趙英文記不清了，大概的意思是說將來公司的財富就是他們兄弟倆的，他們之間不存在你我之分，他們將融為一體，他們可以用兩個人的智慧、時間和精力去應對一切，因為他們是孿生兄弟，這是別人沒有的優勢，只要他們兄弟倆擰成一股繩，就可以戰勝任何人，任何困難。趙英文在不知不覺中把這一切都告訴給了方立新，從這些話中，方立新似乎品出了一些特殊的味道，因為方立新認為這些話不應該出自于趙英武之口，什麼叫融為一體？可能嗎？這可是兩個大活人，不是兩台電腦，老闆的作風歷來是把複雜的問題簡單化，減少多餘的動作和環節，他會把權力拿出來與他從未見過面的哥哥分享嗎？不！這太不符合老闆的性格了，他們是從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出來的，他們沒有辦法完全相融。他之所以這麼說，一定有他的目的。也許在老闆的利益天平上，他哥哥的出現是一個非常之重的砝碼，雖然這個砝碼的意義還不太清楚，但其中一定有秘密。方立新想，或許在這個過程中會存在一些機會，自己一定要認真觀察，老闆在這件事兒上的行為太反常了。

　　吃完了飯，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方立新徵求了趙英文的意見，他們初步約定兩天后動身。

　　在回家的路上，趙英文又想起了子娟和麗麗，這個從天而降的喜訊如果有她們來一起分享那該有多好，子娟肯定就不會再提離婚這件事了。剛才跟方立新商量動身的日期時，趙英文有意要往後拖兩天，雖然在岳母家碰了壁，趙英文認為這一切都會隨著自己地位的改變而得以扭轉。現實世界就是充滿功利的，因為這是一個靠金錢說話靠金錢顯示實力靠金錢贏得尊嚴的社會，誰能不愛錢呢？

　　趙英文剛一進院子，就被鄰居們圍住了，大夥兒像看怪物似的盯著趙英文，弄得趙英文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有人說話了：「英文，聽說你發大財了？」「快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你太能沉往氣了，身價過億？天哪！鈔票真能從天下掉下來嗎？」「英文，你是怎麼交上好運的？」「也給我們支支招嘛！」趙英文沒想到這件事竟會傳播得如此之快，仿佛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怪不得剛才在大街上似乎有人就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當時他還以為是自己的條件反射，他還暗暗地罵自己太得意忘形了。哈哈！世界真奇妙！明星和富豪才是當今社會的主角兒，想不到已過了不惑之年的自己一步就跨入了主流社會，你說錢是不是好東西啊！

　　趙英文開心地笑著，他不停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飄了，跟這些窮人不能說太多，就讓他們去猜吧，去羡慕吧，這才是主角兒應有的風度呢！這個地方自己也住不多久了，他們已經是與自己不屬於同一個階層的人了，也許將來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了，因為老闆一定會很忙，幾個小時之後就有可能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個城市出現，還要談生意要應酬大場面要考慮大事兒。

　　麗麗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她鑽進人堆拉著趙英文往家裡走，趙英文則來了個就坡下驢，邊走邊說：「我還有點兒急事兒，以後再聊，以後再聊。」大夥仍在身後七嘴八舌：「別急著走呀！」「平時挺能說的，怎麼這會兒沉默了？放心吧，英文，我沒打算向你借錢。」趙英文不再搭話了，多無聊啊，說出的話一點兒水準都沒有。

　　回到家後，麗麗把門關上了，趙英文透過窗戶往外看，鄰居們似乎意猶未盡，不知在議論什麼，還有人指指點點，每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趙英文想，這其實並不奇怪，自己都覺得像在雲裡霧裡，何況外人呢？在一種封閉的環境中過慣了毫無變化的生活的人們，對發生突變的驚奇可想而知，關注變化是人的天性。

　　「爸，這一切是真的嗎？」麗麗也不例外，她的表情像個大人似的充滿著疑惑和興奮。「你是怎麼知道的？」趙英文故意裝著深沉。「我表叔都跟我們說了。」「我們？」趙英文問。「是啊，我媽都不敢相信，她說我表叔是在故意逗她。」趙英文沒有回答，他從床底下把方立新送來的那個小皮包拿出來，放在桌上。麗麗看了一眼皮包，又抬頭望著趙英文。「麗麗，你把包裡的東西倒出來。」趙英文說。麗麗猶豫了一下，輕輕拉開皮包，「呀！錢！這麼多錢！」麗麗脫口而出，一下子就愣住了。趙英文把皮包翻過來，裡面的錢撒在了桌子上。「爸，你等著！」麗麗說完突然沖出了房門，趙英文不知道麗麗這是什麼意思，他輕聲啊了一下，麗麗就不見了。趙英文望著門外，此時院子裡的人們已經散去，小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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