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替身 >
四十二


  趙英武陪朋友吃完飯之後,就回了家,今天是週末,惠惠要從學校回來,他有些事情要跟惠惠談。家裡沒人,傭人余嫂也不在,趙英武看了一眼臥在窩裡的貝貝,狗這種動物真怪,它知道趙英武是這個家的人,但它也知道這個主人並不喜歡它,所以它只是瞪大了雙眼望著他,很少把熱情給他。趙英武剛坐在沙發上,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是惠惠打來的,惠惠說她坐同學家的車離開的學校,因為明天一大早學校安排去郊遊,今天晚上她就住在同學家了,她還說手機的話費快打完了,明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錢續上,不然就停機了。沒容趙英武說什麼,惠惠就掛掉了電話。「這孩子!」趙英武看著手中的電話,很是無奈。一陣雜亂的開門聲過後,阿秀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看到趙英武,阿秀心中的無名火一下子又湧了上來,她重重地關上門。這時貝貝從窩裡沖了出來,高興地搖著尾巴,兩隻前爪緊緊地抱住阿秀的腿,眼睛瞪得圓圓的,乞求著主人的愛撫。阿秀彎下身來,把貝貝抱在懷裡,喃喃地說:「貝貝好,貝貝真乖。」

  阿秀沒有換鞋,也沒有脫去外套,她坐在沙發上,一邊撫摩著貝貝,一邊恨恨地說:「哼!狗比某些東西都通人性!知道誰養了它,知道自己應該向誰搖尾巴!」趙英武沒有理會阿秀,他用遙控器打開電視,把聲音調得很大。阿秀怒不可遏地從趙英武手中奪過遙控器,把電視關掉,她盯著趙英武說:「趙英武!我問你,你都向我隱瞞了什麼!」趙英武厭煩地回答:「你現在不清醒,我不想跟你說話,你最好回房間睡覺!」阿秀把遙控器啪的一聲摔在地板上,吼道:「你說!你到底是人還是鬼!」「放肆!」「禦園別墅的那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不是親口告訴我爸爸,你是個獨生子嗎?怎麼會有個孿生哥哥!他為什麼坐你們公司的車?你又在玩什麼陰謀?你說!你說呀!」趙英武沒想到阿秀知曉趙英文的存在,而且竟把住址都報了出來,他冷冷地看著歇斯底里的阿秀,心想,好你個阿秀,竟敢在背地裡跟蹤我!趙英武強壓住了幾乎失控的脾氣,阿秀的話給他敲響了警鐘,看來他們的保密工作太不到位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輕易就把他密謀策劃的一個大局探了出來。太危險了!如果讓媒體知道了,那可就前功盡棄了。一定要給阿秀一個合理的解釋,趙英武想,一定要穩住阿秀,決不能讓阿秀再這樣鬧騰下去。

  男人,應該時刻保持清醒,應該知道在某一個階段什麼才是最重要的,願意也罷,不願意也好,該舍的一定要舍,該忍的一定要忍,實現自己的目的才是根本啊!趙英武這樣想著,語氣一下子就平緩了下來,他說:「阿秀,你今天喝多了,我不想跟你爭吵,我記得你爸爸生前曾告訴過我一個道理,為官為商為人,都是不容易的,為了大局,有時難免會說一些違心的話,做一些違心的事,但對一個人的評價,看重的不應該是這些,而應該看他的本意,看他的出發點,只要是出於善意,假就是真,醜就是美。歷史上成大事的男人,幾乎都是這樣走過來的,為什麼有些男人成功了,而有些男人失敗了,我們不能不加分析地拷貝生活,有些事情不是我們個人能力可以左右的,我之所以要這樣做,肯定有我的道理,就像你母親當年並不完全理解你父親一樣,你現在並不真正理解我,但是,你應該相信我,因為我真的沒有惡意。」「胡說!」阿秀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你有什麼資格跟我爸爸比?我爸是君子,你是小人,小人!我不理解你!你理解過我嗎?關心過我嗎?我是人,我要過正常人的生活,我要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家!這個家在哪兒?當初你是怎樣向我爸承諾的?向我表白的?我人老珠黃不值錢了是吧?沒有新鮮感了是吧?你就這麼自私,這麼沒有人性?你有資格跟我爸比?呸!我爸是怎樣對我媽的,你知道嗎!」阿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趙英武陰沉著臉,把摔散了架的遙控器撿起來。他沒想到阿秀會喝酒,從前他們之間只是在打冷戰,偶爾在電話裡爭吵一番,但還沒有面對面地翻過臉。當初他開始做生意的時候,阿秀還是很支持的。甚至還想方設法地去幫助自己解決困難,以她爸爸的名義求過曾得到她爸爸提攜的握有實權的官員,他們之間的裂痕是什麼時候產生的,趙英武想不起來了。商人不在外面應酬,不進入聲色場所,那可能嗎?社會的現實是個什麼樣子?商人要賺錢,當然就一定要花錢,這個錢怎麼個花法,不是商人自己能決定的。人,無非就是裹著皮囊的一團肉,哪個部位不安生,哪個器官有欲望,是人都清楚。正因為裹著皮囊,皮囊外又遮著羞,這一團肉有時就變得很虛偽,遮羞布裡面的躁動很自然地就被掩蓋了,甚至被美化了。但虛偽的東西往往不是本質,掩蓋和美化只是為了使虛偽變得坦然,是虛偽者慣用的小伎倆,虛偽是有目的的,否則就沒有掩蓋和美化的必要。現實中的崇高,有時就是一種掩蓋和美化,本質則是為了實現一種交易,金錢與權力的交易。趙英武想,這一點阿秀決不可能理解得那麼透,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真正進入這個圈子,她根本不理解金錢的真正作用,也不理解權力的真正價值,當然也就根本不知道金錢和權力之間的交易是多麼赤裸裸,而現實中的許多存在就是這種交易所必須的潤滑劑,就是為這種交易服務的呀!而這些跟阿秀能解釋嗎?她是曾生活在一個權力的中心,她父親曾是一位玩弄權術的大師,可正因如此,她才會變得這麼白癡,真以為她父親就是個正人君子!權術大師們最善於使用的手段就是自欺欺人,以為庶民看不透那身臭皮囊裡的醜惡,所以他就百般愚弄著自己身邊的人。但話又說回來,看透了又能怎樣?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你看透了,又能夠恬不知恥地迎合和效仿,你就真的有希望了。這才是人性,跟阿秀所說的人性完全是兩碼事啊!

  望著傷心痛哭的阿秀,趙英武突然動了惻隱之心,他為阿秀感到難過,他真的可憐起了這個曾把一切託付給自己的女人,他更為阿秀的父親感到悲哀,一個把一切都看透了的男人,怎麼就相信了一個孩子般的真誠?是他存在著思維和觀察的盲點,還是自己當初並不是現在的自己,難道自己真的變了?這種變化是成熟還是墮落?他跟我講那些為官為商為人之道是什麼用意?是希望我永遠像一個孩子還是希望我能清醒地認識這個世界?他一定很矛盾,因為他並不是神,他不會甘心把自己心愛的女兒託付給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但他同樣也會擔心,一個把世界看得很透的男人是會讓跟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很孤獨的,甚至還會很痛苦。趙英武突然產生了要安慰一下阿秀的衝動,以一個男人一個丈夫的名義和義務。但是,他心裡明白,安慰並不是妥協,他不會妥協,不能妥協,一旦真的妥協了,自己一定會變得平庸,一定會脫離軌道,同時,也就是使自己墜入萬丈深淵的開始。他不會為了一絲惻隱、一點憐憫而葬送了自己,因為他是個男人,是個把世界看透了的男人,他要為自己而活著,只要自己還是自己,世界就還是世界,一旦自己沒了,世界還存在嗎?一個人的世界跟人類的世界完全是兩個概念。

  阿秀哭夠了,她不會聽趙英武的解釋了,這個被寵壞了的擁有著高貴血統的女人摟著她心愛的貝貝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把門重重地關上。趙英武的心隨著這聲短暫而沉悶的聲響,重新平靜了下來,這些自認為出身高貴的女人往往就是這樣,清高,固執,不識時務,世界在變,男人和女人也在變,這就好比一座天平,兩邊的重量都在隨著時間而變,但一邊是增加,另一邊卻在減少,聰明的女人總會想盡辦法去彌補這種缺失,以保持原有的平衡,可阿秀為什麼就不懂這個道理呢?阿秀突然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貝貝極通人性地乖巧地躺在她的懷裡。趙英武轉過臉,注視著阿秀,阿秀故意不看他,高高地昂著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我知道你的記憶力很差,所以再提醒你一遍,把我做生意要用的兩百萬給我拿來!」說完,又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