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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趙英武掛了手機,他好像很冷靜,對趙英文剛才提到的業務並不興奮。也難怪,趙英武是運作大資金的,區區一千來萬不足以讓他興奮,這一點他與趙英文是有本質的區別的。當大兵開著車來到會館後,蔣薇打來了電話,她說她和張總十分鐘之內就能趕到。趙英武在會館的貴賓室靜候著張總的光臨,對付張總這種人,趙英武自有一套辦法,這些辦法還沒有一次失過手。趙英武讓大兵把事先準備好的文件拿到貴賓室,趙英武隨便翻了翻,然後就把文件扔在一邊。這時蔣薇和張總進來了,兩人握手,並雙雙在沙發上入座。趙英武說:「張總是個大忙人,來我這兒一趟不容易,我原打算在城裡找個僻靜的地方坐坐的,但又覺得那樣不妥,辛苦你了。」張總擺了擺手,說:「趙老闆肯破費寶貴的時間,我還能說什麼呢?」趙英武讓蔣薇去泡點好茶來,蔣薇明白趙英武的意思,她麻利地為張總沏茶,然後悄然離去。趙英武把那份文件遞給張總,說:「其實報告早就有了,只是我們事先缺乏溝通,這是我的失誤。張總,你看一下吧,如果有什麼地方不妥當或者不清楚,我再讓他們完善。」張總詭秘地笑了笑,說:「我早就料到趙老闆是不會打無準備之仗的,很好。」張總接過檔,翻了翻,繼續說,「我是要認真地研究研究,學習學習。」張總似乎在很用心地看文件,趙英武則不動聲色,他慢慢地品著茶。當趙英武看到張總把最後一頁檔就要看完時,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並把這張卡從茶几上輕輕推了過去。張總把文件放在茶几上,他看了看銀行卡,又抬頭望著趙英武。趙英武笑著,很自然,也很坦蕩,他說:「我聽說最近你打算送公子去澳大利亞留學,我這個當叔叔的別的什麼忙也幫不上,就借這張小卡片,聊表一下心意吧。」張總笑了笑,說:「趙老闆的消息真靈通啊!」趙英武說:「我們都是讀書人出身嘛,知識改變了我們的命運,讓孩子出國留學,我是打心眼兒裡贊成的,多學點兒先進的東西,將來也好回國效力,這是件于國于己都有利的事嘛,應該支持!」張總說:「出國留學現在是一種潮流,年輕人愛好趕潮流,而且的確也是件好事,學知識嘛,做家長的怎麼好不支持?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啊!」趙英武很理解地點了點頭,說:「是不能苦了孩子,但也沒必要苦了大人,這些就算是我贊助了孩子一把吧,等將來他學成回國,我希望他能到我的公司裡來,我們需要人才啊!」張總說:「趙老闆真是想得遠啊!可敬可敬!如果趙老闆真有此意,我就先替孩子謝您了,等他學成之後,我一定要告訴他,誰才是他真正的恩人。」趙英武擺了擺手,說:「只是盡點兒義務而已,將來競爭最激烈的一定是對人才的需求,俗話說一年之計莫如樹穀,十年之計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嘛!」張總說:「趙老闆志存高遠,佩服,佩服!」

  得知趙英武下午在會館,趙英文就忍不住想到公司來,說起來真是怪了,趙英文在那棟大別墅裡就是呆不住,他越來越喜歡那間董事長辦公室了。其實他也說不清到公司來究竟想幹什麼,可就是想去。他坐在椅子上,由於沒有了蔣薇那個討厭女人的騷擾,他的心情有點兒不錯。他想明天如果英武所說的三個億真到了賬,他一定要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他要做出些成績來,要用事實證明自己的價值,別以為我真的只是個替身,我趙英文是能幹出些大事來的!小子們,瞧好吧!趙英文正想得開心,張曉進來了,他說亞宇公司的李總又來了,而且李總還帶來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郭行長被正式雙規了。趙英文問:「郭行長?哪個郭行長?」張曉疑惑地望著趙英文,他顯然不明白老闆的態度,說:「就是給咱們貸了八千萬的那位郭行長,這筆貸款的擔保是李總用亞宇集團在亞宇股份的股權做的質押。」趙英文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郭行長出事對咱們影響大嗎?」張曉回答:「主要牽涉到那八千萬貸款的展期,李總說郭行長一倒,新上任的領導不同意展期,讓我們馬上還款,否則就會凍結甚至拍賣亞宇集團質押的股權。」趙英文想了想,問:「那八千萬是什麼時候到期的?」張曉回答:「已經逾期三個月了。」趙英文除了吃驚什麼轍也沒了,他能說什麼呢?張曉接著說:「李總已經來過好幾次了,他非要見您不可,您看……」趙英文說:「其實吧,現在他就是見我也沒多大用。」片刻後又說,「這樣吧,你去告訴他,讓他再堅持幾天,咱們公司馬上要回來一大筆資金。」張曉為難地攤開雙手:「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可他就是不走。」趙英文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說:「你再做一下工作,你告訴他,半個月,頂多半個月,肯定不會超過半個月,他的問題咱們一定解決。」張曉一臉的無奈,說:「好吧,我再勸勸。」張曉走後,趙英文把門關上,然後給趙英武打了個電話,他問趙英武李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怎麼會跑到公司裡來?趙英武說先讓公司的人把李總支走,他的問題以後再解決。趙英文還說郭行長被雙規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趙英武解釋說郭行長出事跟大博金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大博金無非就是從郭行長那裡貸了八千萬,而且手續是健全的,本來銀行方面已經同意展期了,可銀行出爾反爾,大不了用那三個億中的一部分還掉就是了。趙英文聽說還貸有了著落,心裡也就踏實了。趙英文剛放下電話,就聽門口有人喊:「不!不行!我一定要見趙老闆!你們別攔我!你們要不讓我見到趙老闆,我就睡在這兒啦!」然後傳來張曉的聲音:「李總,您別激動,有話慢慢說嘛,我們沒說不還錢呀,頂多再堅持半個月,李總,您就再等幾天吧!」「等!等!誰給我時間啊!」趙英文不知所措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在房間裡來回踱著步,他後悔今天下午真不該到公司來啊!這會兒想躲都沒地方躲了。門咣的一聲被衝開了,趙英文嚇了一跳,他還沒回過神兒,一個六十歲左右肥胖的身體嗵的一下就跪在了他的面前,李總帶著哭腔喊:「趙老闆!趙老闆!您不能這樣啊!您救救我吧!我給您打電話,您怎麼總不接呀!上一次咱們見面,我把實話全告訴您了,事情發展得出乎意料啊!我沒有一點緩衝的機會了!您再不還錢,銀行就要採取行動了!您讓我怎麼辦啊!您不能見死不救啊!趙老闆!我們是朋友,我幫過您的忙,您一定要救我呀!我給您下跪磕頭啦!」趙英文急忙上前去扶李總。但李總不起來,趙英文說:「李總,你別激動,先起來,咱們有話慢慢說好嗎?」李總執拗地甩開趙英文的手:「慢不成啊,我的趙老闆!」張曉一邊用力抱著李總,一邊說:「李總,您就起來吧,您這樣總跪著,能解決問題嗎?」趙英文也搭上了一把手,兩人費盡了吃奶的勁兒終於把李總挪到了旁邊的一把椅子上。趙英文說:「快!快去給李總倒杯水!」也許是因為見到了趙老闆,李總鬧騰了一陣之後情緒稍微緩和了點,李總低著頭,繼續訴苦:「趙老闆,出大事兒了!誰能想到郭行長這麼快就徹底完蛋了,銀行向你們催款,你們不還,銀行已經把我們亞宇集團質押的股權凍結了,如果你們再不還錢,股權就要被拍賣了!我現在成了公司的罪人啊!員工罵我是賣國賊,還有人要打我呢!上級領導天天讓我交代問題,如果你們再不行動,我肯定也要被雙規了!說我瀆職,還說我……唉!冤枉啊!我冤死了!當初幫你們,還不是看在朋友的份上,你們怎麼能這麼不講信用?你們怎麼能見死不救啊!」這種場面是趙英文沒有想到的,他想能稱得上「總」的人,能用八千萬為大博金做貸款擔保的這個胖子,一定不會是個一般的小人物。大人物也會淪落到要下跪磕頭,看來他確實是被逼到絕路上了,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對於一位大權在握的長者!問題真的有那麼嚴重嗎?看來這個充滿誘惑的商場是挺險惡的,錢是會吃人的!自己一定要小心!人,一旦到了李總這一步,也許就成了一堆任人宰割的肉。趙英文憐憫地望著李總,雖然他知道憐憫是無助的,可他除了憐憫還能給李總什麼呢?他突然想起剛才趙英武說的那番話,他想,也許這番話能給李總帶來實實在在的安慰吧。趙英文說:「李總,你千萬別著急,我……我保證,不出半個月,那筆錢我們一定還。」李總說:「半個月恐怕就來不及了,您再想想辦法吧!」趙英文說:「我們有一筆錢馬上就要到賬,到時候一定首先解決你的……不,其實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李總將信將疑,說:「馬上馬上,馬上是多長時間啊!」趙英文說:「多則半個月,少則一個禮拜。」李總突然抬起頭,乞求地望著趙英文,說:「那您給我寫個承諾吧,好嗎?」「這……」趙英文為難了,他已經寫過了一個承諾,那只是一千萬,已經夠讓他心驚肉跳的了,這一回可是八千萬的大單呀,這個承諾能下嗎?李總拉著趙英文的手,央求道:「趙老闆,沒有您的承諾我回不了家呀!」看到老闆為難,張曉說話了:「李總,我們趙董已經說了,還用寫什麼承諾嘛。」李總瞪了張曉一眼,說:「你少來,就是你擋著我不讓見趙老闆的!如果我今天不是拼了,我還是見不到真佛,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張曉說:「李總,我也在積極幫您想辦法呢!」李總把頭一甩,說:「你想的是害我的辦法,是逃避的辦法,我不領情!」張曉被噎得無話可說,他歎了口氣,無意中他又看到了戴在趙英文左手腕兒上的那只電子錶。趙英文說:「李總,放心吧,這一次我們說到做到!」趙英文還是不敢輕易寫下這個承諾。李總拉著趙英文的手,死活不放,他說:「不行!趙老闆!您一定要寫個承諾!」張曉有點兒不高興了,這老頭怎麼成個痞子了?張曉說:「李總,您不就是為我們做了個擔保嗎?先讓銀行來執行我們好了。」李總狠狠地說:「擔保?我可是用股權做的質押!讓銀行執行你們,我做的了銀行的主嗎?銀行不傻,你們大博金還有什麼可執行的?你們的資產早就抵押光了,讓銀行怎麼執行?別說大話了,小夥子,你是真不明白啊!」聽李總這麼一說,趙英文不高興了,他說:「李總,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大博金這麼大的規模,難道還不了這區區八千萬?任何一家公司都有手頭抹不開的時候!」李總急忙改口,說:「好好好,算我說錯了行吧?趙老闆,區區八千萬,您就寫個承諾吧!」趙英文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他咬了咬牙,說:「好,我寫!」李總終於拿著承諾書走了,趙英文的心卻空落落的,接連發生的這幾件事情令他大惑不解,按說大博金的實力不該如此啊,可仔細一想,大博金也沒什麼錯,拖欠民工的工資責任在包工頭,是施工單位首先違反了墊資的承諾,而這八千萬也是由於銀行改變了展期的承諾才出了問題的。從大博金資金安排的角度上講,當然不可能有一個億的閒錢無聊地趴在賬上,錢是用來周轉的,這個道理誰都懂。也許是因為商業環境太不規範了,大博金現在遇到的情況跟電影裡演的銀行遭遇擠兌風潮應該是一個道理吧。但無論如何都要再跟英武通通氣,將來在資金安排方面一定要留有餘地,事情做到滿坑滿谷,一旦發生一點兒意外,應急的辦法再沒有,商人們常說的資金鏈條就有可能斷裂,好事也就變成麻煩事了。趙英文把自己的這些擔心在電話裡跟趙英武說了,趙英武說他會認真考慮的。趙英文又把李總到公司來給他下跪以及自己不得已寫下的八千萬還款承諾的事兒也告訴給了趙英武,他說李總太可憐了,他是真為難啊,老淚縱橫,讓人慘不忍睹。趙英武說李總這個人很會演戲,當初斂財的時候面孔猙獰著呢,他為大博金做擔保,大博金是按規矩付了費用的,這筆錢李總提出要現金,還堅持不打任何條子,這筆鉅款他肯定沒有交給公司,所以他現在害怕了。趙英武說,商場上講究的是追逐利益,李總客觀上是幫了大博金,但主觀動機卻是為了自己得到好處,他當初開的價碼相當高,用乘人之危來形容他一點兒都不過分!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如果真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是罪有應得。趙英文沒有想到其中還藏著這麼多的貓兒膩,看來自己總是把問題想得過分簡單了,總是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世界為什麼會如此複雜?好像任何事情追問到底總又離不開那個「錢」字,一切的善與一切的惡似乎都因錢而生,錢可以讓貧窮的人感動,錢同樣又令貪婪的人膽怯,錢幾乎成為了一切動機的結果。這也許就是這個世界再簡單不過的方程式了,所有的條件和變數被帶入方程式之後,不管求解的過程多麼複雜多麼玄妙,正解一定是錢!否則答案就是謬誤。這樣想來,世界似乎又變得異常簡單了,錢才是商人的「綱」,是世界的「綱」,只要牢牢地抓住了這個綱,那些情形各異的「目」豈有不張之理?趙英文仿佛更理解趙英武了,甚至更理解了所有的商人,賺錢也許就是不擇手段的,這是一種競爭的遊戲,而一切遊戲的目的就是為了戰勝對手,因為回報只會給予勝利者。這些道理趙英文雖然想通了,可他還是無法忘掉李總那張可憐的臉,他的心硬不下來,冷酷不下來,他非常想挽救李總。他告訴趙英武,一旦大博金把貸款還掉,然後讓李總把那筆好處費交還給公司,這樣也許李總就沒事了,錢雖然重要,但在有些時候還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吧,這個道理李總不會不知道。趙英武說他當然不希望朋友出事,等把那筆保證金業務做完之後,還掉那八千萬就是了。提起保證金業務,趙英文說他現在心裡很緊張,理由吧,也說不具體,就是緊張,因為這件事太重大了,他希望英武再親自判斷一下。趙英武則安慰趙英文,他說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自信,一定要相信自己的判斷,否則將一事無成。趙英武說大博金能有今天也是這樣一步步做起來的,公司的每一次飛躍都是對信心的一次考驗,凡事沒有大小之分,小事當大事做,大事當小事對待,只要事事認真,心如止水,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決定並不難。聽了趙英武這番開導,趙英文心裡又踏實了,英武說得對,賺錢是要有自信的,不自信怎麼行動?不行動,錢還會自個兒跳到身邊來?唉,差距啊!這就是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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