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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三十一

  又是忙忙碌碌的一天,蔣薇開著車往醫院趕,黃昏是堵車的高峰,蔣薇本想躲過這個時間段的,可她又怕晚上再冒出什麼事來,她特別想多陪一陪佳怡,有些話跟佳怡在一起聊心裡特別輕鬆。可惡的手機又響了,蔣薇極不耐煩地戴上了耳麥。電話裡傳出的竟是秦總的聲音,蔣薇皺了皺眉,問秦總有什麼事。秦總說他一直在等蔣薇的電話,事情嘛,彼此心裡當然清楚。蔣薇說這幾天公司的事務特別多,能不能緩兩天再聯繫?秦總說事情緩兩天去辦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一件事兒今天必須說清楚。沒容蔣薇解釋,秦總就說他在東三環德國餐廳等著,然後就把電話掛了。蔣薇不明白秦總這是什麼意思,就給趙英武打了個電話,她說秦總說話的口氣有點兒不對勁兒,而且非要相約見面。趙英武懷疑秦總是不是瞭解到了什麼,他告訴蔣薇,現在已經到了非常關鍵的時刻,一定要想盡辦法把秦總拖住,只要再拖一個禮拜,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蔣薇只得在前面的立交橋調頭,和佳怡的見面只好往後拖了。

  汪含還在公司加班整理資料,張曉走了進來。張曉說李總差點兒沒把公司鬧翻了天,特影響情緒。汪含說他聽到了,然後就把門鎖上了,他不想摻和這些爛事兒,他說李總這下慘了,郭行長那兒的八千萬根本就沒有列入近期的還款計畫。張曉神秘地湊到汪含跟前,說他今天特別注意了老闆手上的表,確實是電子錶,不是勞力士。汪含停下了手中的活兒,若有所思地說這幾天公司總感覺哪些地方不太正常,張曉說不是公司不正常,而是老闆本人像是出了什麼問題,他說今天在談亞宇為大博金擔保這件事時,老闆竟生裝不懂,真是不可思議,他感覺老闆不像是在偽裝。汪含也說老闆這幾天反差太大,感覺像是兩個人。張曉笑著調侃,說老闆不會是被債務壓得變了形吧。汪含說他從方總口裡得到消息,大博金剛弄到手的M5就要轉給博力了,可能會爆出一個讓業界震驚的天價。張曉說天價也總要有個頂吧,就公司目前的債務情況,倒手一個M5不可能解決根本性的問題。汪含感歎了,現在這些公司吧,真是難說,在外人眼裡,甚至在公司普通員工的眼裡,還真以為大博金就是個巨無霸呢,能接觸到財務機密的人太有限了,恐怕就連方立新和蔣薇都未必真清楚。張曉則認為蔣薇不清楚是有可能的,但方立新應該知道的,只是他不說罷了。張曉說方總這個人,其實很江湖的。汪含不解張曉此話的含義,張曉解釋說方立新又不是公司的法人,也就是個高級馬仔,他怕什麼?能撈到實惠就行了,真有一天公司出事了,他隨時可以拍屁股走人,沒有任何責任。張曉說完,似乎疑慮重重,他問汪含,公司真的會出事嗎?汪含思忖著,他分析說中國現階段的大型民營企業,許多都還處在用追求暴利的方式去洗刷原罪的過程,只要還沒有把大量的負債轉換成股本金,頭上那把劍就下不來。如果公司的資金鏈條不斷,前進的車輪不停止,成功的希望就很大,但要是資金鏈條在某一點斷了,動力傳不到輪子上,車豈有不翻之理?他說現在好多老闆表面上是在抓專案抓管理大談什麼公司治理結構,其實不還是天天在跑融資?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幾乎都想遍了,從銀行和信託機構,再到國內資本市場,甚至國外資本市場。還有就是玩兒資產並購遊戲,重組債務什麼的。汪含說他就認識這樣的一個老闆,把從銀行貸到的款折騰光了,然後拿一塊爛資產跟銀行攤牌,通過銀行內部人員的裡應外合,硬是讓銀行形成了一塊不良資產,他則換了一個環境搖身一變就成了遵紀守法的好商人了。張曉笑著說現在這種玩兒法都快成了司馬昭之心了,他說問題的關鍵就在於真有一天大博金垮了,他們哥兒倆會不會有什麼責任。汪含一臉的嚴肅,他似乎憂心忡忡,他說要是公司真出了大問題,肯定在財務這個口上,有時想起這些,他都會失眠。張曉說一旦發現有垮的趨勢,在此之前就得溜,反正他倆是靠技術吃飯的,吃不上大魚大肉,粗茶淡飯總還能填個飽吧。汪含說不知為什麼,他這幾天總有些心神不寧,回想經他之手辦過的事兒,有許多是違規的,當時也不覺得害怕,還自認這是技巧,是本事,是頭腦靈活,是對老闆忠誠,現在想起來挺後悔的。張曉說這種情況誰都遇到過,誰不想在老闆面前顯示一下自身的價值?反正最終簽字的是老闆,只要沒往自己口袋裡撈好處,就沒什麼好怕的。張曉又提到了李總,他說李總為大博金擔保的時候,確實拿過一筆挺大的好處費,現金是他去提出來的,當初李總心裡肯定特舒服,這會兒出事了,看他怎麼扛吧,快六十的人了,還要給別人下跪,圖什麼呀,拿這種錢,太不值了。汪含說這世上的人吧,是挺難琢磨透的,就有那麼一些人,他們不是為了花錢,只是為了看錢,他們為什麼不算算帳呢,人這一輩子到底能花多少錢啊!難道看錢也上癮嗎?汪含和張曉又聊了一會兒,感覺有點兒餓了,他們離開了辦公室,準備去不遠處的一家他們常去的小飯館,那兒的爆肚非常不錯。在小飯館的門口,張曉買了一本雜誌,這個小飯館人氣挺旺,據說是有點兒歷史的老字型大小,只是老闆不思進取,無意把規模做大。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張曉被雜誌上的一篇文章吸引了,這是一篇介紹薩達姆的文字,說是薩達姆為了躲避政敵的暗殺,竟找來了十幾個與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替身。張曉看完之後,把雜誌遞給汪含,他指著這篇文章說他腦子裡不知怎麼就閃過這樣一個念頭,咱們的老闆會不會也找了個替身?汪含笑著說那怎麼可能?他找替身幹嗎?有病啊!這時他們要的爆肚上來了,兩人對視著笑了笑,狼吞虎嚥起來。

  蔣薇終於隨著滾滾車流慢慢地移到了秦總所說的那家德國餐廳。在餐廳的一角,蔣薇看到秦總悠閒地抽著煙。蔣薇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她客氣地與秦總打了招呼,秦總滿臉堆笑,說:「我知道蔣小姐對西餐比較感興趣,德式口味習慣嗎?這裡的啤酒特棒,尤其是鮮榨的黑啤,怎麼樣,來一杯吧?」蔣薇說:「對不起秦總,我不會喝酒。」秦總不相信,說:「做公關的形象代言人不會喝酒,不可能吧?是不是蔣小姐不肯給我秦某人面子啊?」蔣薇挺認真地說:「真的,我頂多只能意思一下。」秦總趕忙點著頭說:「好吧,那就請蔣小姐意思一下吧。」啤酒很快就上來了,秦總又點了一份牛排和蔬菜沙拉,秦總端起酒杯,說:「蔣小姐,來,咱們幹一杯吧。」兩人碰杯後,秦總一飲而盡,蔣薇只是意思了一下。秦總看著蔣薇喝酒的樣子,有點兒不太高興,秦總又為自己要了一杯啤酒,面無表情地說:「蔣小姐,今天我請你來是想問一下,手續應該準備好了吧,咱們是不是也該動身了。」蔣薇說:「秦總,股權登記的事兒能不能再緩上幾天?」秦總把臉一橫,說:「緩?恐怕不行吧。」蔣薇尷尬地笑了笑,她後悔不該來見秦總了,這件事由老闆親自來講效果可能要好一些,她討厭秦總的那副做派,面對這樣一副嘴臉,她說不出請求的話來,但是不說顯然又不行,無奈,蔣薇只得隨便找了個藉口,說:「秦總,這兩天我家裡有點事,等我處理完了,咱們就動身,行嗎?」秦總突然笑了,雖然聲音不大,但笑聲中卻帶有一絲奸滑,這讓蔣薇心裡很不安。秦總獨自喝了一大口酒,說:「蔣小姐不愧是場面上混出來的人,遣詞造句很會拿捏分寸,不過真話和假話我秦某人還是能判斷出來的。」蔣薇悄悄看了一眼秦總,心怦怦地跳著。秦總繼續說:「有一次一個研究歷史的朋友問我,他說他在研究近代史的時候,遇到了一個非常困惑的問題。」秦總的態度一下子變了,變得像是一位學者,蔣薇不知道秦總要說什麼,更不明白秦總的用意,頃刻間他怎麼就變成了另外一種人呢?秦總接著說:「他說在研究二次大戰的歷史時,他無論如何不能把彬彬有禮的日本人與南京大屠殺時野蠻暴戾的日本鬼子聯繫在一起,他說他不想再研究歷史了,他要研究人,是什麼原因造成了人性之惡如此肆無忌憚地氾濫。」秦總望著蔣薇,問:「蔣小姐,你說呢?」蔣薇有些不知所措,這個問題她可從未想過。「蔣小姐,」秦總繼續說,「你猜我是如何回答的?我告訴他,當一個人被所謂的信仰征服了之後,殘忍就不再是殘忍,謊言也不再是謊言,他一定會淪為工具,沒有判斷能力的工具,製造信仰的人會左右一切,就像中國當年的紅衛兵。」秦總一本正經地喝了口啤酒,「蔣小姐,我很欽佩你對大博金的忠誠,如果說大博金的理想就是你的信仰的話,我就必須提醒你了,如果失去了方方面面朋友的配合,你的信仰就是烏托邦!」蔣薇怔怔地望著秦總,這些看似深奧的話聽起來多少有些賣弄的味道,可蔣薇又沒有適當的方式去反駁。秦總點燃一根煙,抽了幾口,突然嘿嘿一笑,說:「所以吧,我這個人從來不信仰什麼,我只求禮尚往來,一報還一報。就拿我們之間合作的事兒來說吧,我可是把面子給足了你們,千萬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我不把你們當朋友,嚴格按規矩行事,在完成股權質押登記手續之前,那一個億根本就不應該放出去!你們也就拿不到M5那塊地,更不可能把M5再轉讓給博力!」蔣薇大吃一驚,她沒想到秦總把一切都摸清了,蔣薇啞口無言。秦總繼續說:「據我瞭解,大博金在博力股份的股權早就被抵押出去了,現在讓你們再做一次抵押,除非你們會變魔術!其實你們的想法我很清楚,你們是想先通過博力股份購M5,然後用賣地的錢還掉債務,讓大博金在博力的股權釋放出來,然後再用這個股權質押給我,對嗎!你們把我當成傻子,白癡!我憑什麼為你們承擔那麼大的風險?這樣做的嚴重性你不會不清楚!你們想打時間差,難道我看不出來!」蔣薇一下子心就虛了,她語無倫次地喃喃道:「秦總,我……我們在操作環節上是出現了一些失誤……是,是失誤,只要您肯通融一下,我們大家都能過得去,真的,是我們下面的工作沒有做好。」秦總得意地乾笑了幾聲,說:「想讓我通融,當然,不是不可以,那就要看蔣小姐肯不肯配合了。」蔣薇怯怯地回答:「您讓我怎麼配合,我……我答應您。」秦總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說:「所以嘛,蔣小姐,人是要靠朋友的,什麼是朋友?大千世界芸芸眾生,只有相互信任了,才可稱得上是朋友,否則就是陌路之人。我是把你當做朋友來看的,你呢?」蔣薇被動地說:「秦總,今後我們一定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了,是朋友,就要坦誠相見。」秦總笑著,繼續說:「好!既然我們把話說開了,蔣小姐,為了表示你的誠意,就請蔣小姐先喝三杯!」蔣薇猶豫了,秦總則爽快地端起酒杯,說:「為了表示我的誠意,這三杯酒我奉陪到底!請!」秦總一口氣把杯中酒幹了,他把杯子倒了個一百八十度,說:「蔣小姐,先幹為敬!」蔣薇已別無選擇,只得端起了酒杯。秦總做了個手勢,讓服務員再上四杯啤酒。當蔣薇喝完第二杯酒時,她的腦子裡好像有一根猴皮筋被人彈了一下似的嗡嗡地響,眼前的秦總竟出現了疊影。蔣薇平時是不喝酒的,每次跟佳怡去酒吧,只是象徵性地喝點汽酒之類的近似於飲料的東西,工作上的應酬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動酒的,這個先例,今天終於在秦總這裡被破掉了。當第三杯啤酒喝完之後,蔣薇開始感到了頭暈,並一陣陣地犯著噁心,她迅速離位,沖向衛生間。在衛生間裡,她吐了,辛酸和委屈沉在心裡,淚水就止不住湧了出來。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對了,他什麼都知道了,他要阻止博力收購M5!他說了!他就是這麼說的!蔣薇朦朦朧朧,思緒大亂。不行!決不能讓博力收購M5流產!那樣,英武的計畫就全亂了,一定要告訴英武,讓英武有個準備啊!蔣薇摸索著拿出手機,撥通了趙英武的電話。「英武!秦總他什麼都知道了……他……他要阻止明天上午的股東大會……他……他要阻止博力收購M5……快!快想辦法啊!」這時蔣薇似乎一下子又清醒了許多,她聽到了趙英武在電話裡焦慮的聲音:「不行!絕對不行!你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蔣薇!你聽到了嗎?如果明天的計畫被他攪黃了,咱們大博金就完了!我們前期所有的努力全成泡影了!」「英武!我知道……知道,可我該怎麼辦呢?我能怎麼辦啊!我有什麼辦法呀!」「蔣薇!你行!你一定有辦法!一旦大博金垮了,大博金沒了,我們還能有什麼?蔣薇!你要不惜一切代價去阻止他!」蔣薇把手機放在洗漱臺上,她一邊洗著臉,一邊喃喃道:「不惜一切代價!好!來吧!不就是喝酒嗎?我豁出去了!」蔣薇用紙巾把臉擦乾,她強打著精神重新回到餐桌旁,她兩眼模糊地盯著秦總。蔣薇看到了秦總的笑,那麼令人厭惡!「蔣小姐,你沒事吧?」蔣薇好像聽到秦總這樣說。「秦總,您一定要答應我一件事……一定……好嗎?答應我!您說答應我呀!」「蔣小姐,我可以答應你,但蔣小姐也要答應我一件事。」「可以答應我嗎?……秦總,謝謝您!那……一報還一報,這可是您說的……我也答應您!」好像秦總又說:「你真的答應我嗎?」「我……我答應!只要我能做到!」秦總似乎在笑,「蔣小姐,你不僅能做到,而且很容易做到。」「好,您……您說吧,我……我答應!」這時秦總又把一杯酒放在蔣薇的面前,蔣薇沒有猶豫,酒!不就是喝酒嗎?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一頭倒在桌上。秦總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蔣薇,詭異地笑了笑,心想這個女孩不知吃了趙英武什麼藥,真是把一切都獻出去了,了不起的女人啊!女人!再了不起又能怎樣?說她傻吧,真是不忍心啊!看來趙英武不愧為製造信仰神話的高手,可趙英武又幹了些什麼呢?他無非是用所謂的信仰愚弄了這些單純的孩子啊!他玩弄陰謀,不擇手段,還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聖人!可世界就是這麼荒唐,他真要是個聖人了,我還會跟他合作嗎?他這個人不會出家當和尚,更不會像神父一樣四處奔波傳播信仰,他是有世俗的利益追求的,去你媽的信仰吧!秦總把手擦了擦,向服務員做了個買單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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