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105)_李哲_學達書庫

一零五

　　趙英武離開與大哥見面的地方後，給大兵打了個電話，很快大兵就到了，上了車，他們直接趕往老九棲身的別墅。老九仍在悠哉遊哉地打著檯球，他還要跟趙英武再比試一把，可趙英武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了。老九只好收了杆，一起來到客廳。老九拿出一瓶洋酒，一人倒了一小杯，說：「怎麼樣？準備好了嗎？」趙英武喝了一口酒，說：「明天打掃乾淨，後天咱們撤。」老九遲疑了一下，問：「你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趙英武說：「要小心了，你已經被注意上了。」老九狡黠地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其實早就被他們注意上了。可我的行蹤他們不可能瞭若指掌，老九是誰？他們未必認得出來！不過我是該離開我美麗的祖國了，祖國太偉大了，有祖國的支持，才有我老九與洋鬼子平起平坐的資本，那群狗日的，不敢小瞧我們中國人，等你到了國外，你就體會到了，啊！祖國！真是個慷慨的母親！」趙英武淡淡地笑了笑，說：「都安排好了吧？」老九信誓旦旦地回答：「我這邊你就放一萬個心吧，我可以很有面子地送你出境，幹我們這一行，有章有法，有方有圓，可選擇的路多了。」趙英武呷了一口酒，仰天長歎：「他媽的！就這麼走了！我不甘心啊！想當初我身邊有多少人，每天聽到的恭維話數都數不清！所有的光環恨不得把我壓死！可現在呢？眾叛親離，就連我豢養的狗都不給我搖尾巴了，還反過來想咬我！真是世態炎涼啊！」老九說：「這就是江湖嘛！人嘛，不過就是個處境動物，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屁股指揮腦袋。」趙英武笑了笑，說：「是啊，江湖！」他又長歎一口氣，「我們這些人折騰了一通，無非就是演繹了一場江湖故事，這個故事也許就是一道很出色的下酒菜，僅此而已吧！唉！人生一場，不過如此，想想咱們這些當年的窮小子能幹到今天這個份兒上，也他媽值了！」老九也感歎道：「誰說不是呢？咱們都是凡人，非佛非聖，也達不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境界，這輩子能留下一段精彩的故事，也就很不簡單了。」趙英武說：「前不久，一位朋友曾問過我一句話，他說我們這些人當初有理想嗎？這個問題真還把我給難住了，說沒有理想，不對！說有理想吧，可這個理想又是什麼呢？顯然不是我在書本上所寫的那樣，因為那是寫給別人看的，是宣傳的需要，不是我的心裡話。我想啊，理想這個東西其實就是一個夢，很難描繪清楚，理想不同於目標，目標是實實在在的，是可以達到的，就如同江山更疊；而理想可能就是一出童話劇，可以很激動人心，但永遠只是一個夢。」老九說：「夢就是夢吧，人這一輩子誰還不做幾個夢？我這個人活的是今生，來世的事兒，顧不得考慮了。」趙英武和老九商量好明天的事兒，他就離開了老九的住地。夜色中的北京城從趙英武的眼前漸漸地遠去，通往會館的路顯得格外幽深，趙英武突然說：「大兵，調頭。」大兵慢慢地刹住車，然後調頭。「老闆，咱們去哪兒？」趙英武說：「開慢點兒，去咱們的工地看看。」望著這座熟悉的城市，趙英武傷感地閉上了雙眼，真像是一場夢啊。就這麼碎了？屈指算算，下海經商已經八年多了，在這個本應取得勝利的時刻，他卻不得不離開了，自己做錯了嗎？錯是個什麼意思！人是一種處境動物，環境決定著人的命運，就如同沙漠裡長不出麥子一樣，再頑強的種子又能怎樣？但沙漠裡卻能長出麻黃草，人們可以從麻黃草裡提取出麻黃素，然後再製成冰毒！命運真會開玩笑，原本是想成為一粒麥種的，可偏偏就變成了沙漠中的麻黃草，成了毒品！這是一個什麼時代？當舊的價值觀被顛覆，新的價值觀尚未成熟的時候，還有什麼是人不能幹出來的？奇怪嗎？特殊的歷史階段賦予人類的貪婪和狂躁，自古有之，這個人類成長的大單應該由誰去買！也許自己走的太快了，但這是宿命，是代價，是聰明的人無法選擇的選擇，也是歷史發展的必由之路。人是利益的奴隸，共同的利益追求能讓陌路者成為朋友，可一旦這個利益不存在了，朋友也就散了，如果再遇到一些麻煩，昔日的朋友轉眼間就變成了陌路之人，更有甚者，還有可能成為敵人！人活得太現實了，見富貴而生諂容者居多啊！朋友的分量，變輕了。

　　車停了，趙英武睜開雙眼，昔日熱鬧的工地如今變得死一般寂靜，趙英武下了車，久久地凝視著，大兵站在趙英武身旁，默默地點燃一支煙。趙英武把手伸向大兵，大兵心領神會地把點燃了的那支煙遞給了趙英武，趙英武用力吸了幾口，然後把煙扔掉，鑽進了車裡。

　　回到會館，趙英武把大兵叫到自己的房間，大兵想老闆肯定是要安排一些事情吧，後天就要走了，還不知將來會發生怎樣的情況，輿論一定是一片譁然，還有……大兵不敢再往下想了。趙英武從抽屜裡拿出一份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遞給大兵，說：「等我走後，你去找阿秀，告訴她，我對不起她。」趙英武又拿出三張銀行借記卡，說：「名字我都寫好了，一張是給阿秀的，還有你的，我女兒惠惠的那一張你先保存著，不要給阿秀，很快就會有人跟你聯繫，讓惠惠在適當的時候出國，但現在這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大兵接過銀行卡，說：「老闆，您吩咐的每一件事我一定全力辦好，可是，這個我不能要。」大兵把自己的那張銀行卡抽了出來。趙英武說：「拿著吧，兄弟一場，我也只能用這種方式聊以自慰了，拿著！」大兵說：「您給我的太多了！老闆，如果不是遇到您，我的命也許早就沒了，我大兵跟著您，不僅僅只是為了這個，您有恩於我，我大兵不會知恩不報！」趙英武說：「不存在什麼誰有恩於誰，真正的朋友是恩不言報的，報恩即是斷恩，你我之間不應該是這種關係。」大兵說：「老闆，我是說到了國外，您更需要錢，我要那麼多錢沒用，我相信這些困難都是暫時的，將來等事態平息了，您一定會東山再起！我講不了大道理，我只想跟隨您一輩子！」趙英武又一次把銀行卡塞在大兵手裡，說：「謝謝你，好兄弟！這邊的事兒你就多操點兒心吧，不管發生了天大的事兒，惠惠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大兵說：「放心吧，我不會讓惠惠受一點兒委屈，將來我一定把她送出國。」

　　趙英武讓大兵回自己的房間休息，他幾乎沒有一絲睡意，也不知腦子在想些什麼，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黎明又一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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