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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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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承澤園門前沒看見把一明送回來的寶馬,就直接去了北大西門那站。沙袖看見的一明不是在公車上下來,而是從一輛寶馬里出來,開車的果然是個女人,而且看起來年輕漂亮,像影視裡那樣的白領打扮。一明下車進了蔚秀園不見了,寶馬才掉頭駛向海澱方向。晚上因為這件事吵架了,邊紅旗才告訴我,當時沙袖沒讓他和一明打招呼,他就知道壞菜了,他的大嘴巴惹禍了,不該提什麼寶馬的事。 架吵得還算平和,是關起門來以後才吵的。大概一明說不清楚了,就把門打開,把我和邊紅旗都叫到客廳裡,他說可以讓我和邊紅旗作證,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是不是那種隨便瞎搞的人。沙袖就是不說話,聽一明一再重複簡單的幾句話。 一明說,那個女的是在他班上進修的學生,在中關村的一家電腦公司上班,人家有個做老闆的男朋友,都快結婚了。她的專業是網路管理,對法律只是業餘的興趣。因為她也住在海澱,所以順便把他捎過來。就這些。 沙袖說:"那你為什麼現在不讓她把你送到園門口?" "我不是已經說了嗎,覺得拐到這邊讓人家麻煩,也擔心你看了多心。" "就這麼簡單?" "這還不夠?" "那個女人喜歡你,"沙袖說著就哭了。"她看你的眼神有問題。" "哪有什麼問題?"一明無辜地看著我和老邊,兩隻手攤開來給我們看,好像問題在手心裡。"我怎麼不知道?" "我說有問題就有問題。她的眼神就不對!" 女人這方面的直覺遠勝過男人。我和老邊勸一明,以後少和她來往就是了,你沒問題也得防著別人有問題。邊紅旗暗示他趕快認輸,他在這方面有心得,和女人要想和平共處,必須時刻記住,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有意見下次提。一明是個老實人,就老老實實按照邊紅旗的意思低頭了,向我們大家保證,以後決不再坐那個女學生的寶馬了。 此後的一周風平浪靜,各種跡象都表明,寶馬事件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我們生活如常,唯一動盪的是邊紅旗,風聲越來越緊,他不得不深居簡出。一天的大半時間都在床上度過,偶爾沈丹也會過來,他就更下不了床了。他把房間裡的所有與假證有關的東西都轉移走了,他說是為了我們三個的安全考慮,防患於未然,省得到時候連累我們。除了沈丹和食物,他不再往家裡帶任何東西。沙袖對老邊帶女人回來不太高興,原因是沈丹的叫聲常常不能自禁,關兩道門她的聲音依然保持了強勁的穿透力,搞得我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把耳機帶上。 沒想到沙袖的耐力和認真如此驚人,她在兩周後把一明堵在了寶馬邊上。在矽谷前面,一明剛從車裡出來,發現面前站著一個人,一聲不吭地盯著他。車上的女學生按著喇叭讓她避開,沙袖動都不動。 女學生把腦袋伸出來問一明:"她是誰?" 沙袖說:"他老婆。" 一明說:"你怎麼來了?" 沙袖說:"回家說。" 一路上沙袖都沒說話,默默地流眼淚,一直流到家裡還在流。一明跟在後面解釋,怎麼解釋都沒用。一明後來對我說,真的沒有什麼,至少他沒對那個女人動過歪心思。他已經找藉口推辭了,但是女學生盛情難卻,他是個男人,總不能告訴她說為了避免老婆生疑吧。但是沙袖不聽,她說只要想推辭,怎麼可能找不到理由呢。沙袖也有道理,除了死亡,還有什麼拒絕不了的呢。 出了事一明就找我,希望我能為他開脫一點。他以為沙袖會大吵大鬧,進了門他就對我打手勢遞眼色,讓我出來,看那樣子我就知道出大事了。 沙袖只是安靜地淌眼淚,沒有弄出任何大動靜。一明卻是手腳並用去解釋,臉都漲紅了,他的臉一紅就像已經做了虧心事。一明說,這麼多年你還不相信我?不信你問穆魚。 我只好說:"一明不會有問題的。我們同學四年,上下鋪的兄弟,我知道的。"我正準備把大學裡一明潔身自好的證據再次拿出來,沙袖打斷了我。她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和嘩啦嘩啦的眼淚沒什麼關係。 沙袖說:"其實你們有什麼我又能怎樣?在這裡我就是個廢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來,一個人活下去都成問題,我憑什麼要求你那麼多?隨你,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說完抹一把眼淚就回房間了。一明和我都愣在那裡,感覺像是攢足了力氣的一個拳頭準備打出去,突然發現對方只是一團棉花。失重感讓我們倆大眼瞪小眼,不知該怎麼辦。邊紅旗從房間裡伸出頭,問我們出了什麼事,看了一明沮喪的臉立刻明白了,招招手小聲說: "又出問題了?什麼事告訴我,我幫你搞定。對付女人我還是有一套的。" 沒等一明把事說清楚,沈丹就在邊紅旗的房間裡叫他。老邊說:"過會兒再說,我先把這邊的事解決了。"腦袋縮進去,門也關上了。 十七 沙袖變了,老往兩個極端跑。安靜的時候一天聽不見她說一句話;冷不丁就熱鬧了,徹底放開的那種熱鬧,百無禁忌,常常讓我一愣一愣的。除了買菜和散步,她幾乎不出門,該攢書的時候攢書,這幾乎成了她的工作,每次看到她安靜地看著電腦螢幕時,我都會覺得,她的攢書事業可以一輩子做下去,一本完了再來一本。累了就開音樂,還會放搖滾,跟著敞開嗓門喊。以前她是不喜歡搖滾的,張楚的那種輕搖滾也不喜歡。然後就是找我和邊紅旗聊天,瞎說,什麼都說,葷段子也不太忌諱了。邊紅旗很得意,他肚子裡有無數的葷段子,現在終於可以放開手腳講了,沙袖不再反對讓他多少有點受寵若驚,越發地肆無忌憚。有時候沈丹或某個女人來找邊紅旗,他們房門關上後,沙袖也會主動和我說起門後的事,讓我猜,他們現在究竟在幹什麼。她的變化讓我吃驚。 更讓我吃驚的是,她大白天也開始穿睡衣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了。因為不出門,乾脆一天到晚都穿著睡衣,頭髮也不像過去那樣講究。一明為此提醒過她,沙袖說,我又沒什麼外交活動,又沒人要看,收拾那麼利索幹什麼?你看天都熱了。是的,天開始暖和了,開始熱了,穿睡衣和拖鞋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有時候會想,大概是逐漸適應城市的生活了,剛來北京時她傳統而且保守,絕對不會穿著睡衣出現在一明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眼裡。現在禁忌都沒了。 沙袖的一些小動作開始讓我心跳。她穿著睡衣站在我門口,問我怎麼查資料,需要哪些書。她把左邊的光腳從拖鞋裡拿出來,放到右邊的小腿上,輕輕地擠著小腿上白皙的肉,大腳趾分明在動。她的裙子被撐起來,在客廳燈光的映照下,看得見兩條腿在裙子裡的模糊輪廓。她也會撓癢癢,讓睡衣的領口變得更低。我得低下頭,我的臉比她還紅。 "那你幫我查,"她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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