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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我姑媽就哭了,她在電話裡說:"這個不要臉的,那八千塊錢竟然還是借你叔叔的,你嬸嬸催著要他還了。"

  姑媽的意思是,姑夫其實一分錢都沒從深圳拿回家來,拿回來的錢還是臨時跟我叔叔借的。我嬸嬸想換一套房子,開始要債了。我嬸嬸說,當初姑夫答應很快就會還給他們的。現在快一年了,連個錢影子都沒看見。

  "姑夫好像最近幹的不錯,"我說。"手機都換了新的了。"

  "換了也不告訴家裡!"姑媽哭得更厲害了,"我怎麼瞎了眼找他這麼個混蛋,這日子沒法過了,不如早點死了算了。"

  說完電話就掛了。我覺得姑媽不對勁了,隱隱約約也聽見電話那頭表弟小峰的哭聲。我趕緊又打過去,是小峰接的。

  小峰哭著說:"我媽老是頭暈,好好的也會頭暈。"

  "去過醫院了沒有?"

  "沒有,我媽不願意去。家裡沒錢了,我媽把家裡剩下的三千塊錢都寄給舅媽了。"

  我氣壞了,掛了電話就打姑夫的手機。他說正在和客戶談生意,過會兒打給我。一刻鐘後,他打過來了,問我什麼事,他正在北大西門外的蔚秀園裡,讓我過去,一起吃午飯。

  在去小飯館的路上,我就氣呼呼地把電話裡的事給他講說了。事關我姑媽,我沒給他好臉色。姑夫一路點頭地聽著,沉默了一會兒說:

  "你覺得你姑媽跟著我是冤了?"

  "不是冤,是冤大了。"

  "是,冤大了。小峰做我兒子也冤。"

  "你也知道?"

  "知道,"姑夫說。"我還知道賺錢,現在我整天想著的就是怎樣賺錢。"

  我聽得莫名其妙,好像他已經賺了不少錢似的。我說那你賺的錢呢?姑媽和小峰在家裡都快餓死了。

  "寄,我下午就寄錢回家。"

  我們在小飯店裡坐下,剛點了兩個菜,姑夫的手機就響了。我只聽到是一個女聲。他到門外去接電話了。

  很快他就回來了。"你一個人吃吧,"他說。"有個朋友找我,急事,我得過去。兩個菜夠麼?單我先買了。"

  "是個女人?"

  姑夫說:"當然是個女人。"

  四

  路玉離。一看見我就知道是她,三年後又和姑夫站在了一起。他們在海澱等車,我下班從報社回來,剛下公車就看見了他們倆。姑夫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沖我笑笑。怪怪的,但我不知道怪在哪裡。路玉離也看到了我,他從姑夫的眼神裡認出了我是誰。

  姑夫說:"這是路阿姨。"

  "哦,"我說。"路玉離?"

  白胖的路玉離說:"是,路玉離。"

  呵呵,姑夫又笑笑,摸了摸腦袋上的板寸。他出獄剛剛一個半月,頭髮就長長了。我終於發現哪個地方不對勁兒了,他把頭髮染黑了。半個月前我們見過面,他還是花白的一寸來長的短頭髮,三年的牢獄把他的頭髮熬白了。現在自由了,就重新黑了。

  我說:"姑媽昨晚給我打電話了,小峰這次月考又是全年級第二。"

  路玉離沒看我,掏出手機看了看,對姑夫說:"你們聊吧,我有點事,先走了。"

  姑夫沒來得及阻止,她就走了。吃醋了,一臉的酸樣。

  "小峰又是第二?"

  "不知道,瞎說的。姑媽好多天沒給我打電話了。"

  姑夫苦笑了一下,"你又何苦呢?"

  "我說說自己姑媽犯忌麼?"我看了他一身領導階級的打扮,"報紙送完了?"

  "沒辦法,那體力活實在賺不了錢,糊口都不夠。別站這裡了,找個館子去說。"

  "那我不是又要吃違法的晚餐?"

  元中元已經拆掉了,我們到另一家館子裡,旁邊就是元中元還沒有運走的一片瓦礫廢墟。飯店老闆少了競爭,及時地把菜價提了上去。老闆對姑夫很熟,主動要求給他打八八折。他常來,這段時間他經常帶著路玉離來,偶爾也會是某個道上的小朋友。

  "報紙送了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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