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凹(71)_郭建勳

七十一

　　今天，袁狗屎大豐收了，翻一個垃圾坑的時候翻出了半架子車的紙皮，賣了20多塊錢。這一高興，就提前回來了，打了酒，買了肉，要跟李元慶好好喝一杯。李元慶回來的時候，看見了桌上擺的熱騰騰的菜，喉嚨裡伸出爪子來了，以為袁狗屎上廁所去了，也不等了，開吃了。一杯酒喝完了，袁狗屎還沒回，李元慶罵：

　　「死哪裡去了？」

　　袁狗屎還真死了，捂著肚子，橫倒在床上。李元慶哭著說：

　　「兄弟，要走，你也要吃了飯、喝了酒再走呀，做個飽死鬼！」

　　雖然李元慶把德寶喊過去了，除了哭了一通外，德寶也沒轍。小四川當年是背了黎叔的死屍回去了，但現在不同了，第一，哪個背？第二，即使有人背，現在是大熱天，一個晚上就臭了；第三，大家早就知道了的，袁狗屎老婆跑了，兒子也不知哪裡去了，家裡是個空殼了。這時有人說：

　　「大家湊點錢，拖過去火葬算了。」

　　李元慶哼了一聲說：「火葬火葬，說得輕巧。」

　　雪梅當年就是火葬的，麻煩得恨不得再死一個人，受了氣，花了錢，七七八八加起來花了6000多。當年還幸喜黎仔出馬叫廠裡賠了筆錢，但現在，去哪裡湊這個錢？即使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力，德寶還沒發工資，小四川的錢全去看了病了，李元慶他們就撐個溫飽。大家沉默了。這時，又有人大聲說：

　　「老袁管了一輩子國家的事，現在死了，也讓國家管一管，乾脆扔給國家算了。」

　　這主意不錯，不少人附和了。但更多的人則不同意，說這一扔給國家，死了的人是管了，沒死的人它也會管了，都死人了，大家還在這裡住得成？天堂酒店那麼好的房子讓趕出來了，這裡再趕出去，就不知道趕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一說，大家的臉全黑了。有人碰了碰德寶：

　　「你拿個主意。」

　　德寶想了想說：「我們在這後山上埋了袁叔，也不築墳，誰也不要走漏消息。查出來了，這裡住不成了不說，全會抓過去坐牢的。」

　　說做就做，大家當即分工，挖坑的挖坑，裹屍的裹屍。不大一會兒，幾個人趁著夜色把袁狗屎抬到後面山上掩埋了，神不知鬼不覺。人埋好了，李元慶抱了袁狗屎那些材料到了老遠的路邊燒了，好大好大的火焰，映得半邊天都紅了，李元慶說：

　　「兄弟，到閻王那裡告，下輩子讓那些狗日的下油鍋。」

　　經過了這兩件事，德寶的心情很不好。心情不好，德寶就天天晚上拉了春妹去露天洞房，有些晚上，去了一次了，吃一盆河粉，要再去一次。春妹笑他：

　　「德寶，你都變成種豬了。」

　　「這麼好的地，我就不相信結不出一個瓜來。」

　　德寶這是說春妹不懷孕呢。也真是奇了怪了，結婚這麼久了，也沒採取任何避孕措施，但春妹的肚子還是癟得像塊青石板。剛開始德寶倒沒怎麼在意，後來李元慶說多了，去一次問一次，德寶才起了點意。小四川也挺關心的，有一次還半真半笑地對德寶說：

　　「春妹該不是落了小鳳一樣的病吧？」

　　德寶心裡說，春妹可是塊我開的荒、我砍的刺、我鋤熟的土，不比你家小鳳。但嘴巴裡卻哈哈笑著：

　　「誰叫咱們是難兄難弟？」

　　現在聽德寶這樣一說，春妹的眉尖挑了挑，本來準備生點氣的，但想到這段德寶心情不好，就忍了，仍笑了笑說：

　　「我媽結婚一年多了才懷上我哥呢。別急，我會給你懷上的。再說，我懷上了，就不能上班了，不能幫你賺錢了，那債怎麼還？」

　　但兩個月後，露天洞房也去不成了，那裡出了樁大事。有天晚上，一對夫妻去露天洞房，剛入港，四個蒙了臉的男的鑽出來了，每個人手裡搖著把明晃晃的刀。那天正好發工資，那四個傢伙本來只要錢的，已經洗劫了6對夫妻，全綁了扔在草叢裡，但偏偏那對夫妻身上只帶了6塊錢買夜宵吃的，氣不過，就當著那丈夫的面把那妻子給輪奸了。那丈夫受不住，刀架在脖子上還拼命地掙扎。那些傢伙火了，把他全身戳了個篩子眼，死了。那妻子瘋了。

　　事情發生後，派出所的來調查了好一段時間，但最後也沒什麼結果。

　　原來廠裡也發過通知的，規勸員工晚上不要去那塊空地，大家當了耳邊風。現在，出了這事，比什麼通知都管用了。而且，後來還有人傳，說那被戳死了的丈夫冤魂不散，一到晚上就在草叢裡躥，一聲長一聲短地哀叫。這樣一來，就算膽子比鬥大的人也不敢去了。

　　德寶和春妹挺僥倖的，那天晚上他們都走到半路上了，口袋裡裝了兩個人的工資，忽然扯出了德寶借了50塊錢給秀秀的事，春妹發混帳脾氣了，扭頭走了，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話：

　　「別扯老娘，跟你的老情人去。」

　　是的，秀秀來了，半個月前來的，一個人來的，現在在注塑課上班。秀秀來了，德寶和春妹生活的湖面再也不能平靜了，漣漪不斷。

　　43秀　秀

　　那天大半夜，德寶都睡熟了，保安拽了他半天耳朵才拉起來了，德寶磨磨蹭蹭的。保安唬他，說：

　　「春妹床上掉下來摔傷了，躺在保安室，快去。」

　　德寶這一下，跑得比兔子還快了。保安室倒有個女人，但不是躺著的，是坐著的，正在跟另一個叫做莫哥的保安像比賽一樣地嗑著瓜子，瓜子皮像雪片一樣地飛落。德寶看到那女人不是春妹，心提上去了；看清了是秀秀，心又掉下來了：

　　「是你？」

　　秀秀站起來，看著德寶，目光流動了一下，笑著說：

　　「是我。投奔你來了。」

　　這時，莫哥過來說：

　　「我安排一個房子，今天晚上就睡這吧。」

　　看到秀秀有答應的意思，德寶趕緊說：

　　「不了，我朋友那裡有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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