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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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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吱地一口喝了酒,夾了很大一筷子菜塞進了嘴裡,咂吧咂吧地吃,嘴角流油。第一個菜端上來的時候,德寶的食指就在跳了。現在,看到小四川這個樣子,他的腸呀胃呀早就敲鑼打鼓了,他搛了更大的一筷子菜塞進了嘴裡: 「狗日的,吃了又怎麼樣?不能辦的事就是送個金山銀山也不能辦。」 兩人比賽著開始吃了,小四川今天晚上的嘴巴像粘了蜜似的,只揀好聽的給德寶說,說了當年他們怎麼認識的,怎麼去石場抓蛇的,怎麼送黎叔回家,後來又怎麼重逢。德寶剛開始還有點戒心,這酒下了肚,就有點管不住自己了,跟小四川一塊說了,說到高興的事,哈哈大笑,說到難受的事,眼淚就在眼圈裡打滾。不知不覺間,一瓶酒空城了,兩瓶酒只剩了一半了,而絕大部分進了德寶的肚子裡。這時,小四川端起了一杯酒舉到了德寶的鼻子下: 「德寶,我們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兄弟?」 「廢話!」 「兄弟借你一樣東西,你借不借?」 「除了命不能借,什麼都借。命,我要養家,養春妹,養孩子、未出生的孩子,養爹養娘……」 小四川撲通一聲跪下來了,抬起臉,熱熱地看著德寶,滿滿的兩眶淚水: 「借、借你的種,續我陳家的香火。」 德寶沒聽清楚,小四川再說了一遍。這次,德寶聽清楚了,瓷住了,愣愣地盯著小四川,突然抬起腳踢在小四川的身上,然後摔了酒杯,沖出去了。 50婆 媳 德寶一連幾個晚上要去給小四川道歉,但幾乎每次走到半路上就退回去了。歉是想道的,但這歉還真不好道,去跟他說:小四川,我錯了,我借種給你。肯定不能這樣說,也肯定不能這樣做。那該怎麼說?德寶很頭痛。德寶一頭痛,就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在天堂凹的大街小巷瞎逛。這些年了,天堂凹大變樣了,光工業區就有四五個,廠房越修越漂亮,夜色裡,水晶宮一樣的。 每到一個地方,德寶老喜歡想想它原來的樣子。比方說,天堂凹左邊原來有個很大的水塘的,水塘四周是一片菜地,還有一串串的窩棚。德寶剛到天堂凹的時候,還有人種菜,綠油油的一片。但現在,那裡已經成了一個文化廣場,全用大理石鋪了,正中間豎了根很高很高的柱子,上面雕了龍,聽人說,這根柱子還得了什麼世界紀錄;柱子邊上砌了個池,每天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噴起老高的水,說是噴泉。剛開張的時候,德寶去看過噴泉,幾十或上百根水柱子噴著,一下子高,一下子低,一下子粗,一下子細,水裡頭還有燈射出來,五顏六色的。每天晚上,廣場上都擠滿了人,跳舞的、打氣槍的、賣冰糖葫蘆的,等等,當然,更多的是瞎逛的。 現在,德寶就在天堂凹廣場上轉過來轉過去,每一樣都覺得新鮮、好玩。這樣一來,他心裡頭就空了,沒事了。很湊巧的,德寶轉來轉去居然轉到了一個熟人,莫哥。莫哥擺了個打氣槍的攤子,一塊布簾子上掛滿了紅氣球,手裡拿支槍,逢人就喊: 「老闆,打槍,試試你的槍法。」 莫哥把一支槍塞到了德寶的手裡,伸到半路卻把槍拿回去了,鼓著眼睛盯著德寶: 「是你呀,龔德寶。」 德寶也認出了莫哥,心裡頭顫了一下,趕緊叫了聲: 「莫哥。」 莫哥正要跟德寶說什麼,有人來打槍了,他連忙去上子彈了。不一會兒就過來了: 「還在那裡?」 「還在那裡。」 莫哥吐了口痰,大大的一顆痰,濺在大理石上,很重的聲音,冷冷地笑了一下說: 「文秀秀還在?」 德寶笑著說:「你還想著她啊?她早回長沙了。」 莫哥的目光呆了,好一會兒才說: 「怪不得,怪不得!每條街道我都翻爛了,就是找不到她!看來,我還真是錯怪我表哥了。我就說呢,屁大的一個天堂凹,表哥就能把她藏哪裡?我給表嫂說,表嫂罵我,他每天晚上都早早地回家了,家鬼害家人,有種的,你拍個照片給我。我都隨身帶著的。」 說著,就從褲兜裡摸出了個照相機,一發狠,舉過了頭頂要摔,但到半路上又停住了: 「我拿它出什麼氣?」 德寶要走了,莫哥追上來了,涎笑著說: 「德寶,幫個忙,跟秀秀說,我還在等她。」 德寶至少給秀秀打了10個擴機,但秀秀半個也沒有回。那天晚上,德寶又夢見了秀秀,夢中的秀秀還是一絲不掛的,但不再是通體雪一樣的白,而是血,是個血人。 德寶不能去給小四川道歉了,也沒心給秀秀打擴機了,第二天中午,他收到了張電報: 「妻病危速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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