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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回去吃點東西,不要空著肚子睡覺,對身體不好。」等我走出了兩步,他忽然在我身後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吃晚飯?」我有些詫異地回頭。

  「臉色不是太好……我也算懂些醫術。」他似乎是笑著的。

  「嗯,記下了。」我又點點頭,等了等,看他再沒話說,就走了出去。

  杜聽馨等在門外,看我出去,向我笑了笑,我也向她笑笑。穿過正殿走到臺階下,早先等在這裡的妃嬪估計已經被石岩打發走了,整個院子空蕩蕩的,我抬頭看了看剛升到中天上的那一彎新月,聽著院子角落裡夏蟲的低鳴,忽然想:我怎麼會嫁給了這樣一個人?

  6

  後宮並沒有因為這場混亂而惶惶多久,隔天,皇帝病重的消息就被壓了下去。蕭煥也不過是休養了幾天後就恢復朝會,開始照常處理政務。

  在這期間,蕭煥提拔上來的那個張祝端充分展現了治國能臣的素養,他按部就班地調糧、修堤、安置災民,居然漸漸平息了江淮眼看就要一發不可收拾的災情。另一方面山海關前線的戰況也漸趨緩和,女真人見大武帝國久戰不下,興兵之初威不可擋的氣焰也慢慢消減了下去。為了鼓舞士氣,女真人把部落聯盟的大旗換成了明黃的大旗,沙台部首領庫莫爾稱帝,國號承金,意在承襲大金國土,重新把帝國長江以北的半壁江山並歸在女真人的統治之下。

  這樣一來,女真人的興兵就再也不是一般的變亂,而是名副其實的叛亂,一向威懾四方萬邦朝賀的大武帝國豈容這樣公然的挑釁?內閣和兵部每天為這件事吵鬧不休,連御駕親征這樣的話題都被提上了議程,如果不是因為蕭煥的身體不允許,我想他們早就給他披上甲胄把他推到了前線。

  朝廷既然水深火熱,內宮當然就得風平浪靜,連原本蠢蠢欲動的那點苗頭都不見了。誰都明白這會兒不是爭風吃醋的時候,如果帝國完了,還有什麼皇帝貴妃,全都要淪為喪家之犬。

  所以我每天都悠閒地坐在大槐樹下,看著槐樹蒼翠繁茂的枝葉間已經有些花串褪盡花瓣,露出了裡面嫩綠的莢果。夏天已經過了一半了。

  誰知道在這時候,居然真的有人掀起了宮廷鬥爭的浪頭,而且讓我想不到的是,這次被捲進來的居然是皇貴妃杜聽馨。

  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所有人都知道她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所有人都明白只要我父親失勢,蕭煥恐怕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我廢掉,然後扶他這位青梅竹馬的紅顏知己坐上皇后的寶座。為了避免直攖蕭煥的鋒芒,我已經儘量避免和杜聽馨開戰了,她還想怎麼樣?

  我捏著手裡那個紮滿了小針的人偶,看著匍匐在我腳下的儲秀宮掌印張泰六,緩緩笑了:「張公公,我待你怎樣啊?」

  「娘娘待老奴恩重如山。」張泰六趴在地上回答。我知道他一點都不慌張,要不然也不會拿這種套話來搪塞我。

  我把手裡那個寫著蕭煥生辰八字的人偶舉到他面前,繼續笑:「那麼這個人偶是怎麼來的?不是你放到我床下的?」

  張泰六抬頭飛快地看了一眼人偶,馬上低下頭肯定地說:「不是,娘娘這話從何說起?」

  「從何說起?」我收回手冷笑了一聲,「小山,說給他聽。」

  「是,小……娘娘,」小山輕咳了一聲,「昨天上午娘娘在前殿讀書的時候,張公公你就到後殿來了,那時後殿裡就只有管灑掃的宮女嬌倩在。據她說,你到娘娘的臥房中轉了一圈才走。你一個內侍,在娘娘屋裡轉什麼?你走後,今天早上娘娘起床,就在被褥下看到了這個東西,還說不是你的?」

  「空口無憑,娘娘怎能斷定這人偶就是老奴放的?」張泰六不慌不忙,「況且老奴昨日一整天都在脂粉胡同老奴自己的家裡,我家的人都可以作證,哪裡有時間進宮放這個東西。」

  「你家的人當然聽你吩咐,你叫他們說一他們不敢說二,照這樣說,這就是一個無頭公案了?」我悠悠地示意小山,「繼續說。」

  「好啊,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小山大約是覺得這場面挺好玩,唱做俱佳地把這個仗著主子耍威風的角色演得味道十足,她哼了一聲,拿起一個烏木腰牌在張泰六面前晃著,「看到了吧,張公公昨天真不小心啊,慌得把自己的腰牌都掉在娘娘的臥房裡了,正好被我撿到了,怎麼樣?還敢說你沒來過娘娘的臥房?」

  張泰六這才慌了,連忙往腰間摸去,隨後驚呼:「我的腰牌,早上還在……」說著他指著小山,「你偷我的腰牌……」

  「偷你的又怎麼樣?」小山沖他扮個鬼臉,「反正你這塊寧死也不能離身的腰牌現在在我手上,你就算有嘴也說不清。」

  張泰六胖胖的圓臉上終於滲出了汗珠,他搗蒜一樣連磕了幾個頭:「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老奴不敢了,娘娘恕罪。」

  「好爛俗的一招。」我冷笑著。不過歷代後宮最避諱的就是以人偶咒符下咒的巫蠱之術,僅漢武帝一朝,因巫蠱案被廢黜的就有陳皇后和那個曾得盡萬般寵愛的衛子夫,被牽連的人更是不計其數,如果這個小人偶不是被我先發現,不知道又要扯出多大的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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