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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他笑了笑:「說起來我年少時也曾迷戀過一陣筆記小說,覺得其中微言大義,比四書五經中的義理有趣多了。後來老師說身為天子,那些小說家言,看一點就好,不必太多,我就沒有再看。現今就算想看,也沒這工夫了。」

  他雖然稱父親為淩老師,但其實那時父親已經貴為內閣首輔,只是領個虛銜,並沒有真正授教於他。他現在說的這個老師,是時任負責輔導太子的詹事府正三品詹事,真正教導他十年有餘的吳甫名,不過吳甫名已經在德佑三年染病死了,要不然現在蕭煥親政,肯定會對他委以重任。

  我從來沒聽蕭煥在人前提起過自己小時候的事,就笑了笑:「反正我整天也沒事,要不然我把看過的講給你聽?」說著挑著眉毛看他,「對了,你不是說有話跟我說麼,什麼話?」

  夜已經深了,窗外沒有風,殿內殿外都闃靜無聲,他默然地看著我,跳躍的燭火下,那雙深黑的眼睛裡隱隱有細碎的光亮,亮光漸漸匯成一抹笑意,從他的眼角流溢出來,終於占滿了整個臉龐。他輕輕笑著:「突然忘記了。」

  我眨眨眼,看看他燦爛的笑臉,再眨眨眼,然後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你耍我是不是?」

  他輕笑出聲,清脆的聲音在我耳際迴響,仿佛有排流蘇從那裡撫過,癢癢的。

  我把手從他脖子上滑下去,滑到他的後背,輕輕環抱住他。

  靠在他的肩頭上,有個念頭悄悄從我心底鑽上來,猶豫了很久,我還是決定把它說出來:「蕭大哥,我們一起洗澡吧。」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舒服,他猛地咳嗽了兩聲,最後輕聲說了句:「好吧。」

  一個大男人,怎麼比我還容易害羞?怪不得會被庫莫爾當做孌童調戲,老這麼溫溫吞吞下去不行,我決定今天晚上就把前幾天向老宮女請教過的閨房秘術使出來。

  洗完了澡上床,這天晚上下來,我明白了兩件事情:第一,「那個」原來不是每天晚上只能做一次;第二,做「那個」原來可以很愉快。

  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的時候,我把頭埋在他胸前:「蕭大哥,這麼下去,我真的會替你生孩子吧?我不想給你生孩子。」

  他把下巴輕輕放在我頭頂,問了句:「是嗎?」

  我把臉靜靜地貼在他胸前,沒有回答。我臉下他的皮膚有些凸凹不平,是我刺中的那劍留下的疤痕,綿綿延延居然有兩寸多長。

  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從我眼裡滑了出來。等我生育出了皇儲,父親會不會想要弑君立幼?目前為止,蕭煥已經從他手中搶走了太多權力,他已經發現了吧,這個年輕而看似文弱的皇帝完全不是他能夠控制的。

  能不能不要再爭了?這句話我說不出口,因為我明白,就算說出來了,那兩個人的腳步也不會就此停下,他們早已陷入深淵,再也無力自拔。

  21

  蕭煥回朝的第二天,父親來儲秀宮見我。

  父親鬢邊的白髮似乎多了些,面容是一貫的清臒,精神看起來也依然很好。進了門,父親先行禮,我連忙說:「國丈免禮。」把父親往裡面的軟榻上讓。

  父親又行禮說:「謝娘娘賜座。」才在軟榻下首坐了。

  自從大婚後,這還是父親第一次進宮看我,坐好了之後,一時間居然一片沉默,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在宮裡……都還好吧?」最後,還是父親先開口,用指頭敲著扶手,臉上掛著笑容。

  我點了點頭:「還不錯。」

  父親仿佛松了一口氣:「這就好。」

  接著又是一陣安靜,我抬起頭,向小山揮了揮手,示意她和屋內的宮女都出去。

  人都退出去了,父親依然沉默著,我也低著頭不說話,隔了很久,父親終於開口:「戶科給事中申長流,如果這個人遞了摺子,希望你能通知我。」

  戶科給事中申長流,德佑六年殿試的一甲第三名,自高中後一直被放在翰林院裡,今年秋天才被擢升為戶科給事中。申長流在翰林院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清高孤傲,和朝內任何權貴都從不往來,據說是十分難纏的一個人物,對現在的施政方略,或者說是對父親的意見猶大。讓我注意他,就是說申長流有可能彈劾父親。

  蕭煥親政之後,奏摺批朱的權力就被從內閣收回了司禮監,父親雖然還能看到一般的奏摺,但是這種彈劾大臣的密折他就看不到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父親又沉默了很長時間。

  我轉了轉頭:「這個位置有這麼值得留戀嗎?」

  父親一直敲著扶手的手指停下:「什麼?」

  「我說,這個位置,有那麼讓你留戀嗎?被彈劾了,辭官不就行了,反正現在朝廷也不是沒你不行。」我偏著臉,淡淡地說。

  父親一巴掌拍在扶手上,接著頓了頓:「你知道什麼!」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不會養著殺手來殺掉那些反對我的人,不會和那些明明很討厭的人虛與委蛇地勾結。」我還是轉開頭不看他,「你知道哥哥為什麼常年在外嗎?因為在那個家裡,看到你,看到你那些親信門生的嘴臉,很噁心……」

  「閉嘴!」父親猛地站起來,扶著桌子的手有些發抖。

  我側著臉,過了很久,預想中的巴掌並沒有落下來,父親的聲音有些疲憊:「臘月三十是你娘的忌日,如果那天你能得空出宮的話就好了。」

  提到我娘,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十幾年來一直藏在心裡沒說過的話就沖了出來:「什麼我娘的忌日?你也不知道我娘是什麼時候死的,就把她離家出走的那天定為她的忌日了吧?」

  父親的聲音發抖,他用顫抖的手指著我:「你聽誰說的?」

  我咬著嘴唇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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