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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父親慢慢地把手放下,隔了很久,我才聽到他輕輕地歎了口氣:「能出來的話最好,不能的話就罷了。」

  說完了這句話,父親轉身就走,他走得太急了,袖子裡有個牛皮紙包掉了出來。

  父親頓了頓,還是彎腰把那包東西撿起來,放到門邊的小幾上,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等父親走遠了,才站起來走到門邊,把那個牛皮紙包拿起來打開,紙裡包著的是芝麻糖。

  父親剛把我從河南老家姥姥那裡接到京城的時候,我天天在家哭著不吃飯,他下了朝就常常抱著我到前門大街的茶樓去聽戲,那時候我最喜歡吃的就是戲樓旁一家點心鋪子裡賣的芝麻糖。

  長長的扭成麻花形狀的芝麻糖已經摔碎了,我捏起一塊放在嘴裡,香香甜甜的,還是記憶裡的味道。

  小山走進來,看見我就說:「小姐,老爺怎麼不多坐會兒?這麼久沒見了。」

  我把手裡的紙包塞給她:「拿去和別人分了吧!」

  小山接過來點了點頭,說:「對了,小姐,我進來是想告訴你,太后那邊派人來請你過去一趟。」

  我父親才剛走,太后就讓人來叫我了嗎?我抬頭看了看窗外,慘白無色的隆冬的天空,透著絲絲冷意,不是我喜歡的天氣。

  穿過冬日裡冷清的慈寧花園,來到慈甯宮,宮裡居然寥寥的沒有幾個人,太后的貼身宮女嬌綠把我領進暖閣裡。

  暖閣裡沒有點燈,有些陰暗,太後坐在靠窗的軟榻上,她身邊還站著一個陌生的太醫。

  我走過去行了禮,問了安。太后示意我在軟榻下首坐下,笑著說:「皇后前幾天抱病在床,我沒能去探望,近來身子可好了?」

  我前幾天被困在山海關,別人可能不知道,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我猜不出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就恭敬地回答:「謝母后體恤,只是小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就好。」太后淡淡地說,摸了摸手上那只羊脂玉扳指,悠悠地把話頭扯開,「我像皇后這麼大的時候,還是永壽宮裡的一個小才人。那時候呀,心裡裝的全是小兒女的情思,整日裡想的全是怎麼見先帝一面,怎麼才能讓他高興,怎麼才能讓他對我笑一笑。先帝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再難熬的日子,只要想起他的笑,我就能挺過來。」

  她說著,輕輕地笑:「皇帝長得像他父皇,一樣的眉眼,一樣的鼻子,連脾氣都一模一樣,從不生氣,從不動怒,沒話的時候就臉上掛著點笑,安安靜靜地看著你。皇帝小時候我就想,這孩子像他父皇,心思藏得太深,將來恐怕要吃苦。」她突然抬頭看了看我,「皇后,這世上有太多的事,你年輕的時候做了不會後悔,但是總歸有一天,等你上了歲數,會想起那些年少輕狂時犯下的錯,會想起那些再也不會回來的人。」

  太后對我說這些幹什麼?試探我,還是想暗示什麼?我不認為她真的只是想跟我拉家常。我理了理思緒,小心地回答:「母后的教誨,兒臣謹記在心。」

  太后笑了:「說幾句閒話而已,哪裡就是教誨了。」卻突然淡淡地把話鋒一轉,「不過嘛,皇后能記下,那就再好不過。」

  太后說著,招手示意一直低頭站在一邊的那個太醫過來。那名太醫走到我身前,躬身說:「微臣要為皇后娘娘請脈,請娘娘伸出手來。」

  我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歷來的規矩,太醫院的太醫每天都要到後宮去給各位妃嬪請平安脈,天天都請脈,怎麼今天要專程把我叫到慈甯宮來請脈?我抬頭看到太后正看著我微微頷首,摸不准她想幹什麼,就把手放到桌上的脈枕上。

  那個太醫剛把手搭到我手上,嬌綠就從外面匆匆走進來,福了福說:「太后娘娘,萬歲爺來了,在外殿裡等著召見。」

  太后微皺了眉,隨即舒展開眉頭說:「把萬歲爺請進來。」

  嬌綠領命出去,搭著我寸關的那個太醫抬頭看了看太后,太后向他點了點頭,他才放開手退下。他把手放開的一刹那,我突然發覺這個太醫剛才根本就不是在給我把脈,他指節微微彎曲成爪狀,分明就是在扣我的脈門。脈門連通全身各大穴位經脈,這個人如果是個內家高手,他一道剛猛的內勁過來,我馬上就丟了性命也說不定。

  我額頭上霎時出了層冷汗,這時蕭煥已經走了進來。行過禮之後,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太醫,笑了笑:「怎麼楊太醫也在?母后把皇后叫來慈甯宮做什麼?」

  「這不是看得很清楚麼?」太后的聲音懶懶的,「讓太醫給皇后請脈。」

  蕭煥笑著:「噢?兒皇也是略懂些醫術的,母后若是想知道皇后身子如何,來問兒皇不就好了,何必再勞動太醫?難道是認為兒皇本領低微,遠遠及不上楊太醫嗎?」

  太醫的品階雖低,但是大武素來尊醫,太醫的地位特殊,有見駕免跪的特權。那個楊太醫聽到蕭煥的話,慌忙躬身說:「萬歲爺師從酈醫正,造詣早已是我輩望塵莫及。微臣不敢,微臣惶恐。」

  太后依舊淡淡的:「我想正值歲末,朝政繁忙,皇帝身子又一向不好,因此不想勞累皇帝,現下皇帝既然來了,那就算了。」轉而吩咐,「楊太醫,有皇帝在,你先退下吧。」

  楊太醫連忙答應了一聲,提起放在桌上的藥箱退了出去。

  等楊太醫走遠,蕭煥笑著問太后:「母后想知道什麼?」

  太后深深地看他一眼:「我想知道皇后有沒有身孕。」

  「有了。」蕭煥不假思索地說。我被他嚇了一跳,什麼時候已經有了,都沒聽他說起過。

  「那就最好。」太后說著,忽然離座走到蕭煥面前,抬手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頰,「又清減了。」

  蕭煥垂下眼睛:「讓母后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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