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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如縷的書香裡:躲來「藏」去(四)


  4 貓鼠遊戲:躲「藏」在心中的驚魂

   如果說前些日子跟著師兄做眼手還擔驚受怕的話,那麼,自從汲取了「笛福理論」,設計了這條上、下家都感到安全可靠的販毒通道後,在木中後來的賣「藥」生涯裡,他連驚怕都沒有了。

  師兄不知道木中用了什麼先進的方法賣藥,反正每天一包(克數不等)交到木中手裡,安安全全地賣給下家,看到木中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師兄不得不抱起雙拳,佩服地說:「木老弟,長江後浪推前浪,了不起,了不起。」

  按照他們的行規,師兄是不能打探木中「賣藥」的方式的。

  真正感激木中的是那位售書小姐。在她清明如水晶般的雙眼看來,木中不僅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公司老闆,還是一位嗜書如命的讀書人。能夠每天買一本書的人,只有真正的既有錢又好學的讀書人才能做到。可惜,她沒有往更深一層想:某人每天來買一本書,每次付完款,卻由他不同的秘書來取走,這裡面本身就有許多疑問。反過來,這種固定在一家書店交易的方式,是「笛福理論」絕不允許的。書店術的安全性就在於流動,不停地流動。

  售書姑娘哪裡想到讀書人會去「賣藥」呢。

  一天,木中又來到那家書店。售書小姐熱情地給他端上一杯茶。就在木中端起茶杯剛要說「謝謝」時,一個熟悉的人影突然間出現在大街上。對方是誰?怎麼這樣眼熟?然而,還沒等木中回憶起來,對方也發現了木中,稍一猶豫,對方徑直朝木中走來。就在木中的眼光剛一碰到對方的眼神的一刹那間,他突然想起了對方的身份:察兒哥,對了,對方就是他過去給師兄當眼手時差一點「栽」到對方手中的那位假冒下家的便衣員警。一瞬間,木中的頭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手中的茶杯當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他一邊彎腰拾玻璃碎片一邊對售書小姐說:「不小心掉下來了,多少錢,我賠你。」

  售書小姐也彎下腰,一邊拾碎片一邊安慰他:「沒事沒事。」

  售書小姐的話使木中狂跳的心稍稍鎮靜了一點。他一邊拾碎片一邊瞟著那位便衣員警的腳。那雙腳先在他側邊站了一下,旋即走向書架。鎮靜下來後,木中終於明白了員警是抓「現行」的,需要人贓俱獲。他現在身上無「藥」,也無「現行」的上、下家交易行為,即便對方認出了他曾經是眼手,也是不敢無憑無據地抓他的。想到這裡,木中胸中早先那顆還怦怦狂跳的心子,此刻不僅完全鎮靜下來,而且生出一個大膽的瘋狂想法:好啊,察兒哥,過去你假冒下家差一點嚇掉我的魂,那麼,我今天丟一點「想法」給你——使對方想抓又不敢抓。須知,對執法者來說,無憑無據地抓人是要承擔執法犯法的責任的。

  木中知道對方選書是假,暗中觀察他是真。

  揣著一份老鼠戲貓的想法,木中故作悠閒地點燃一支煙,踱到書架前,與對方並排著站到一起。

  對方做出一副專心選書的樣子,仿佛沒看到他。

  木中一隻眼斜斜地瞟著對方。對方取下後沒有選中的書,剛放回書架上,他立刻取下來,草草地翻一下,轉身對售書小姐響亮地喊道:「小姐……」

  無須更多的語言,木中的舉動已經表明了一切。

  售書小姐立刻將書接過去,整整齊齊地碼到桌上。不一會兒,桌上已經碼了十多本書了。

  後來,那位便衣員警的手指在一本書脊上輕輕地彈著,欲取不取的樣子,一隻眼角瞟著旁邊這位曾經從他手裡逃掉的眼手。事實上,自從他們打過一次短暫的照面後,便衣員警就再也沒看到過木中了。今上午確實是非常偶然地發現了他。他不知道木中附近有無同夥。對木中此時此刻這一套老鼠戲貓的把戲充滿了困惑。須知,這是違犯常規的。

  木中將香煙叼到嘴角,雙手抱到胸前。他乾脆連裝模作樣選書的偽裝都扔掉了,兩簾眼皮半掛在眼球上,等待著便衣員警的手離開那本書。

  對方也在猶豫著什麼。過了好幾分鐘,對方終於離開,木中慢悠悠地抽出那本書,扔給售書小姐。

  就在這時,他聽到對方在書架的另一面故作驚喜地說道:「這裡有一本好書。」

  「我買了。」木中條件反射般地順口說道,急忙轉到書架的另一面,卻看到便衣員警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手裡同樣夾著一支煙,沒有任何一本書的目標。

  木中知道他上當了。

  還沒等木中從上當的感覺中回過神,那位便衣員警又跨前一步,一隻手將那支香煙在手指間跳來跳去,另一隻手伸到木中面前,同樣似笑非笑地說:「借個火。」

  木中將打火機扔給對方的同時,心裡卻緊張起來,他不知道對方的真實意圖是什麼。

  一會兒,對方在還打火機給他時,順手一把握住木中的手,用一種彼此都心領神會的口吻說:「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你?你這只手我前不久差點握到過。」他故意做出思考的樣子,皺起眉頭,「讓我想一下,仔細想一下。」

  木中心頭突突地跳起來。畢竟是做賊心虛。他用力抽回手,急急忙忙地說:「沒見過,沒見過,我們沒見過面。我在哪裡見過你?」一邊說一邊轉身離開,此刻,他只想快些離開這個地方。

  然而,那位便衣員警卻不依不饒地緊「貼」到木中的身後,上身前傾,差一點撲到木中的肩膀上,一邊「貼」一邊用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語氣說道:「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面的。你再仔細想想,我們肯定在哪裡見過面的。」

  木中只感到後背一陣一陣地發麻,全身的肌肉似乎從心子裡開始一陣一陣地收縮和痙攣。售書小姐看著面前這兩位男人的一舉一動,覺得有些發笑。她指著木中,自作聰明地說:「人家是公司老闆。」頓了頓,「老闆當然認不得你嘍。」

  在售書小姐天真的想像裡,老闆如同大人物,只有眾多的凡人認識大人物,有幾位元大人物是能夠記住凡人的呢?常言說貴人多忘事就是這個道理。

  「你是公司老闆呀?」便衣員警這次是開心地笑起來,「你開的什麼公司?是不是醫藥公司?」

  便衣員警話中的醫藥公司只有木中才明白是怎麼回事,沒想到歪打正著:木中前不久順口給售書小姐撒謊說出的「一家小小的醫藥公司」恰好印證了貴人多忘事。她好心地提醒木中:「老闆,他可能是你過去的……雇……顧……」她原本想說雇工或顧客,略一猶豫,舌尖一轉,改口說道:「朋友?」

  便衣員警知道蒙在鼓裡的售書小姐是一個尚未「醒事」的黃花少女,他依舊盯著木中,戲謔地問道:「老闆,你的醫藥公司經銷的是中藥(鴉片果)呢還是西藥(海洛因)?哈哈哈……」

  在便衣員警的開懷笑聲裡,木中全身的汗毛似乎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他開始明白一個最淺顯不過的道理:自己從事的是見不得陽光的生意,自己的笑容和得意只能在夜幕下去猙獰;同時,他也開始明白:這個遊戲玩過了頭。在貓與鼠之間,他這只鼠永遠都是輸家。

  木中急急忙忙地對售書小姐說:「把書包好,我先走了。」

  逃出書店,一直到中午十二點以前,木中都是在重慶市內各條公共汽車路線上提心吊膽地換來換去。他老是覺得不安全,老是覺得暗中有無數的便衣員警在監視著他。他媽的,木中在心裡罵著自己,都是自己早先討來的禍事,惹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但是,對木中本人來講,這場貓、鼠遊戲卻是因禍得福,他終於記起「笛福理論」裡在關於書店術中再三強調的核心:不斷地變換書店,不斷地變換新書。因此,在這天中午,在潮水般的乘客不斷地擁上擠下的公共汽車上,木中微閉著雙眼,對自己的販毒通道進行了調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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