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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得廣廈:層層「轉」運(三)


  3 信箱「轉」運

   若干年前,這本書的作者歡鏡聽曾經是一家建築公司較為優秀的民用建築預(結)算技術員。大凡建築行業裡面的人都明白,懂預(結)算就會施工(俗稱包工頭),而許多包工頭卻不懂預(結)算。外行的結果,類同于銀行行長不認識美元或英鎊。因為有了一點小小的本事,便有許多包工頭主動找上門來請我替他們施工;又因為我對許多包工頭的印象太惡劣,所以,在施工了幾幢房屋後,便退避三舍,對包工頭們敬而遠之起來,到現在,我都不明白:一個連美元、英鎊都分不清的人,為什麼會當上外資銀行的行長?

  ——以上這段題外話,算是對本篇故事上文與下文的補充。

  1994年7月上旬的一天,一輛接一輛各種檔次的小汽車首尾相連地賓士在沉寂了許多年的那條山區水泥公路上,近百家本地和外地的建築公司的負責人懷抱著資料袋興奮地鑽進××號信箱大門。

  他們都是奔著年紀輕輕、剛刑滿釋放不久的田林來的——準確地說:是田林的一個電話就將他們召喚進了信箱。

  前文說過,關於田林坐牢「坐」到財神爺、手裡有許多轉包工程的傳聞早已被眾多等米下鍋的包工頭們傳來傳去,炒得神秘起來。當然,他們感到神秘的並非是田林,包工頭們從頭至腳就沒有真正瞧上過這位「小崽兒」,不過是借他這架梯子攀上那位身份不僅複雜而且特殊的申大老闆而已。問題在於,重情重義的申老闆擺明瞭架子要報答「小崽兒」田林,提攜他一把,因此,無論眾多的包工頭們願意與否,工程卻只能從田林手中轉包出來,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同樣地,按建築行業裡彼此心照不宣的行規,雙方一旦達成交易,在正式履行合約前,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資訊費是提前用現金支付的。

  「工程吹風會」是在一幢三樓一底的辦公室裡進行的,該辦公室原是「信箱」的辦公樓,現在則成了「中國三線建設投資發展公司巴蜀移民新村工程項目指揮部」辦公所在地。

  這一天,似乎天空上的陽光都顯得格外特殊。當那些各色包工頭們的小車一排排地停到辦公樓前的廣場上時,他們既驚喜又忐忑地受到了軍人禮遇:每一輛小車剛一停下來,便有一位「准軍人」立刻迎上前,先給他們立正、敬禮,然後動作快速地打開車門,將激動不安的包工頭們引進會議室。為什麼說這些人是「准軍人」呢?他們雖然做著軍人的動作,但服裝卻是沒有任何標誌的軍服。

  其中一位包工頭卷起一隻手掌對緊貼在身邊的女秘書諧謔地說道:「格老子,當了一回首長。」

  就在這天上午,擠滿會議室的包工頭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身份很特殊、很複雜的申大老闆。

  今天的申大老闆與女秘書蘭小姐同樣的一身「准軍人」裝束,顯得乾淨利索。在經過一陣必不可少的客套程式後,蘭小姐將幾位穿著中山服的北京客人領到主席臺上就座,每一位北京客人面前都立著一塊使眾多的包工頭們眼球發熱的××部、××委的小牌子。不僅如此,使包工頭們眼睛發紅的是,年紀輕輕的田林也居然奇跡般地像一根嫩筍子一樣插到一叢老竹林中。

  望著埋頭坐在主席臺末尾的田林,包工頭在一陣竊竊私語後,馬上聯想到「牢中結緣」的傳說,似乎終於找到了他坐主席臺的理由。

  「狗日的,」其中一位包工頭悄悄地對另一位包工頭說,「該他龜兒子發大財。」

  如同我們參加的絕大多數會議一樣,在申老闆的主持下,會議嚴格地按照主席臺上就座的「嘉賓」級別高低進行著先後次序的發言。每位「嘉賓」的發言看似散漫,卻無不圍繞著「移民新村」這個中心轉來轉去。

  其中,只有一位年近六旬的北京客人在發言時,一不小心洩漏了軍機,他一隻手指著申老闆,另一隻手指著窗外大片的廠房,動情地說道:「當年,我給他的父親當警衛員時,這個廠址是老首長親自選定的呀。」他一臉的皺紋似乎都在痛苦地顫動著,「沒想到,父親當初造廠房,兒子今朝炸廠房。我心痛啊!」

  另一位北京客人接口道:「話不能這樣子講,老首長當初造廠房,是正確的;兒子今天炸廠房,也是正確的,都是服從國家的需要嘛。何況,兒子還要負責興建一座新城,幾十億的資金從他手中流過。我高興啊!」

  直到這時,包工頭們不僅明白了這裡將新崛起一座移民新村,將增添若干來自中國西部核子試驗基地周圍的兄弟姐妹,他們還若隱若現地窺視到了申老闆的背景。

  然而,擁有如此背景的申老闆怎麼會關押進地方上的小小看守所?這個問號剛一冒出來,答案立刻就有了:正因為小小看守所不瞭解情況,才有了田林在獄中的英雄舉動和通風報信,也就有了出獄後的申老闆的報恩故事。

  臨近中午,一輛豪華大巴駛到辦公樓前,蘭小姐將北京客人們一一扶上車去。

  他們要回北京去了。

  臨分手時,那位給老首長做過警衛員的老頭當著眾多包工頭的面毫不留情地「訓」著申老闆:「移民新村如果沒有搞好,我饒不了你。」

  「是是是,我一定搞好,一定搞好。」申老闆雙手捧起那位老頭的手,卻將臉調向滿屋子的包工頭們,大聲問道,「弟兄們,移民新村能不能搞好,就看你們的了。你們有沒有信心建設好移民新村?」

  在一瞬間的遲疑後,平時萬眾萬條心的包工頭們這一次居然異口同聲地答道:「有信心。」

  許多包工頭還想吼出一句心裡話:轉包點工程給我做。

  送走北京客人後,蘭小姐指揮著幾個「准軍人」抬來了幾大籮筐白麵饅頭。

  申老闆對大家解釋道:「我從小在軍營裡長大,艱苦慣了。我現在雖然掌握著幾十億建設資金,但那是國家的錢,用於建設移民新村的。請大家諒解,我今天中午只能請大家吃饅頭。下午,我們坐下來談具體的合作事宜。」接著,他將田林拉到身邊,「這位小兄弟對我有恩,今後,請大家多幫助一下他。」

  當天下午,申老闆將興建移民新村的各類手續一一地展現在眾多包工頭面前。

  事情發展到後來,是年輕的田林做夢都想不到的:他居然成為六十多位包工頭的特邀顧問,也就是說,從他手裡意向性地轉包了六十多項工程出去。什麼叫意向性工程呢?某項工程在談妥以後、簽合同之前,包工頭按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行規」交資訊費。

  田林代替申老闆從這些包工頭手裡分別提取了三至六萬元不等的現金。

  每一次將錢交到申老闆手裡,申老闆就會從裡面抽出幾張鈔票拍到他手裡,說道:「我先前給你說過,到時候,你只管在信箱裡撿錢。」

  他們從信箱裡撿了六十多位包工頭的近三百萬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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