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要我們好好地相愛 >
六十四


  這個時候我當了會安徒生,像構思一篇童話似的構思了這麼個情景。我想要是劉柯寒出乎意料地走到陽臺上來,我轉身,她從後面把我環抱住,然後我像她那次說跟我結婚一樣,深情地對她說:「柯寒,我們到鄉下去吧?」

  不過他媽的生活就是有意思,好像只過了幾分鐘,我就從童話家搖身一邊成了預言家。毫無心理準備,真的毫無心理準備,劉柯寒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身後抱住了我,臉貼著我的背,默默地,手還緩慢地在我身上撫摸來撫摸去地揩油,像強盜撫摸著一件得手的國寶。

  如此溫馨的擁抱,我心是動的,真的想說:「柯寒,我們到鄉下去吧!」而實際上,我連個屁都沒放。

  劉柯寒就那麼抱著我,不說話,我不轉身,也看不見她的臉。我不自覺地迎著陽光,把眼睛眯成一條縫。如果有鏡子,我想看看我這個時候的表情,該是怎樣的愁眉不展呢?我該告訴誰,其實這個時候,我是多麼地留戀這種有個女人親切抱著的感覺。或許我可以告訴劉柯寒我的感動,可是一切都在之後的瞬間被顛覆。

  事實證明,劉柯寒對我進行的這次長達十多分鐘的偷襲式擁抱,他媽的是種告別。像一個人決意要死,最後還假惺惺地把眼睛睜開,象徵性地表達一下對人間的留戀。她的話來得很突然,像一記驚雷。她說:「朝南,我們離婚吧!」只一字之差,卻是天壤之別。

  我當時就懵了。我是多麼地想即將轉身,扇她一個耳光,然後問她是不是跟「國字臉」談好了,所以讓我出局?我還想問她,這段時間的相安無事,是不是在跟我玩騎驢找馬的遊戲?可是,我什麼也沒問,我只是微微把臉揚起,把眼淚盛住。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我只記得當時依然有陽光,可眼前卻是黑黑的天!

  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是劉柯寒說離婚呢?算惡人先告狀嗎?算是這麼久來苦心積慮對我處處欺騙和隱瞞的一個總結發言嗎?如果是,這樣的總結發言未免太寒磣了點,只一句「朝南,我們離婚吧」。多麼的突如其來,多麼的言簡意賅。

  在把手從我身上拿開之前,劉柯寒還說:「對不起,朝南,我覺得跟你的生活沒了希望,我想著以後我們可能連孩子都養不活就絕望。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真的愛你!」最後幾個字算什麼呢?我忍不住憤怒地冷笑。好比一個人拿刀把我砍得奄奄一息,在我彌留之際還不忘裝回善良,說:「你安心走吧,我會幫你置口棺材!還是水晶的。」

  婚姻這東西真他媽的鍛煉人,這話絕對不只是說說而已,事實的確就是這樣的。想想一個女人把我當猴耍,一會這樣一會那樣,折騰夠了最後還溫情脈脈地說「我們離婚吧」,這打擊也夠大的。我卻能那般隱忍地保持一言不發,不恨,一點不恨,只是覺得自己無能。我想過了,至少我沒能力給劉柯寒一個盛大的婚禮,甚至到現在,就像她所說的那樣,我也許還養不活一個孩子。我終於明白,想當爹不是說有杆不啞火的槍就夠了。而且在當爹這事上,是得付出比嫖娼更大代價的。都是開槍,但當爹可是槍聲一響,黃金萬兩。早聽說過了,在城裡養個孩子,比包二奶養小老婆還難。

  在陽臺上跟我說過離婚之後,劉柯寒就進屋了。我依然一個人呆著,依然眼前黑黑的天,感覺視線裡好像有很好螞蟻在飛,有很多蝙蝠在飛,它們各自跳著舞,不同的舞,每一個動作像一個黑色幽默,如果我的婚姻,行將結束的婚姻。我的婚姻當然不再可能是喜劇,要命的是悲劇都不是。我壓根兒只承認它是場鬧劇。

  好像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求過人了,一直那麼張狂地活著,所以我很不敢去想低聲下氣求劉柯寒的時候自己是啥表情。從陽臺轉身進到房間,看見劉柯寒盤腿坐在床上看書,竟然很緊張,是一種羊羔對母老虎的畏懼。

  劉柯寒抬頭瞟了我兩眼,發現我神情凝重,輕聲說:「朝南,對不起!我不是個安分的女人!」我有點唯唯諾諾,說:「柯寒,不要!我明白的,我給不起你幸福。只是,你能再多給我一點點時間嗎?」她問為什麼,我說我想你先把孩子打掉,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叫別人爸爸,還有,我還需要時間做我爸的思想工作。接著我們相互對視了很久,但沒有燃起仇恨。

  並不是說我在這個時候認定了她肚子裡的種是我播的,可總有可能是我播的啊,如果是這樣,我又怎麼願意讓她帶走?如果她堅決要帶走,我會很不講情義地認為這是個陰謀。比如說「國字臉」沒有生育能力,試圖通過劉柯寒跟我借個種。

  劉柯寒短暫沉默之後,對我搖頭,說:「不,朝南,我不會把孩子打掉,你拿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

  這時謝小珊從隔壁房間出來,站在門口,說:「朝南,剛才高潔給我發資訊,她說等會可能過來玩!」我看見劉柯寒繼續裝模作樣地看書,不吭聲,只好自己回答謝小珊。我說你叫她先別過來吧,我有點不舒服。

  我的聲音十分沉悶,是人就可以看見我心情差到了極致。謝小珊走了過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劉柯寒說:「你怎麼啦?」我說我沒事。她又轉頭問劉柯寒:「劉姐姐,朝南他怎麼啦?」劉柯寒也冷冷地回了句:「沒事!」兩個人都如此應付,自然讓寄人籬下的謝小珊有了想法,她只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就出去了。

  要是真還能吵得起來就好了。夫妻之間其實並不害怕吵架,甚至打鬧都沒必要完全杜絕。怕就怕兩個人玩革命似的搞鬥爭,不吵不鬧,卻是此處無聲勝有生,一刀刀地把婚姻割得支離破碎,可以不見誰叫一聲痛。

  然而我死都想不明白啊,劉柯寒怎麼到離婚了還要割我塊肉走。如果孩子真是我的,她帶走,不等於就是從我身上割塊肉嗎?做女人做到這份上,還真他媽的需要勇氣和膽量,臉皮不厚到可以造輪胎是斷斷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的。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