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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吃完晚飯,謝小珊十分矯情地跟我大談特談肚子裡那個孩子的將來。

  她說她的想法就是以後把孩子培養成作家,寫一部關於中國農民的書,把農民的疾苦如實記錄下來。媽的真想不通,孩子還沒出世就給它安排這樣個被文字強姦的命,這母親也夠狠的。我說小珊,玩文字很累的,還是給孩子改個命吧。她笑著說:「不啊,我覺得好。我就很喜歡文學,可沒那天賦。而且他們都說長得胖的女孩子當不了作家,因為長得臃腫,寫出來的東西像我這樣,臃腫、拖遝,怕是沒人看的!」

  把飯吃完,再把碗洗了,一天的生活好像就忙完了。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我還猶豫了一下要不要洗個澡,結果考慮了三五秒,還是決定放棄這個積極的打算。左聞聞右聞聞,也沒什麼不良異味,洗澡費水又費電,還是免了吧。

  人總是拿自己有辦法,想偷懶,想放縱,只要做通自己的思想工作就行,沒人攔得住。所以說,人也是最拿自己沒辦法的,因為自己勸自己,有時候就跟掩耳盜鈴或者此地無銀三百兩差不多。自控和自覺總是太難,這是人性的弱點。

  我把自己的房間收拾了一下,然後就上了床,斜躺著看看書。謝小珊則在隔壁搞了一下演唱會,演唱了一些諸如《軍港之夜》的沒牙齒的歌曲,想必是在給肚子裡的仔催眠。我給她計了時的,好你是從8點半唱到了快9點。好不容易等到她不唱了,我整個人就覺得舒服多了,耳朵清靜,也不用擔心半夜要起來掃雞皮疙瘩了。

  歌聲停下了沒多久,我的手機短信就過來了,竟然是謝小珊從隔壁發的。我一看是她發過來的就覺得不可思議,才多遠距離啊,憑她那嗓子,有啥事吼幾聲不就解決問題了,何苦浪費這一毛。要是被中國移動知道了,非得給她評個最佳捧場獎不可。

  可是等我一看到內容,就怎麼也樂不起來了。這個新聞來得太突然,突然得跟美國遭遇9·11,整個就只能恐慌,只能手足無措。她在短信裡說:朝南,從你進門那刻起,我就開始矛盾,矛盾要不要告訴你。她要離開長沙了,今天晚上九點一刻的火車,她要我別告訴你!

  我幾乎是從床上跳下來的,胡亂穿了衣褲,光腳套了雙鞋著跑出了客廳,使勁地敲謝小珊的門,邊敲還大聲地說:「小珊,快出來,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我急得像在一場空難中驚惶失措的平民,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往頭頂掉的都可能是炸彈,都可能把一切摧毀,徹底摧毀。

  謝小珊估計是脫光衣服躲在被子裡再給我發的短信,我在外面急,她卻在裡邊磨蹭。依她的性格,是斷斷不會裡面空蕩蕩裹件外套就蹦出來的。我跟土匪入室搶劫似的拍打著房門,同時還搶劫未遂似的紅著眼叫囂著。

  終究等不及,我奪門而出,幾乎是飛身下的樓,三步並作一步,整個像在破罐子破摔,好幾次都險些絆倒在地,心若懸空,跟飆車和跳傘有相同的感覺。媽的真怕一不小心手腳就當竹竿折了,要倒地牙齒啃個鋼筋水泥來個雞蛋碰石頭怕也問題不大。

  129

  夜裡的風已經很冷了,像一層層冷酷地板起面孔的銅牆鐵壁,總讓在拼命往前沖的同時,依然對自己的速度無法滿意。在我跑過之處,風就像玻璃似的轟然碎裂,生生地把我的臉割痛,把我的手臂割痛,把我的心割痛。

  耳邊是呼呼的聲音,很急促,好比戰士彌留之際最後的呼吸,是絕望的,也是不舍的。我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追趕九點一刻開往深圳那趟火車,因為高潔在上面,因為這趟車要把高潔帶走。可是,我為什麼要如此不顧一切地追趕高潔?

  小的時候跟高潔在陽光下吹肥皂泡,一串一串地往高處飛去,很漂亮,折射出五彩的光,像天使。而我和她,每次總會追趕著,蹦跳著,想要把最大的那顆抓住,卻怎麼也抓不住。我們更說不出,就算抓住又是為了什麼。

  兒時做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有些莫明其妙的想法,帶給了我們無限的快樂和童趣。但長大了,再做莫明其妙的事情,再有莫明其妙的想法,留下的卻已是心的負累。或許正是這樣,以前,我們沒有緣由地快樂,後來,我們沒有緣由地痛苦。而最大的悲哀在於,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

  沖出那條巷子,奔跑在馬路邊,我開始趕超人群,趕超自行車,這都不算什麼,更牛的是,我好像還超了不少的士和私家車。很有成就感,跟瘦驢賽過了馬一樣自豪。當然,對於那些不解風情的紅燈,我也全當沒看見。

  其實剛出小巷,我放在右邊口袋的手機就不停在動,撓我癢癢,我知道一定是謝小珊打過來的,一直沒接,因為時間緊迫啊。她擔心我心血來潮在街頭撞別人的車,可她又不能跑出來追我。要追出個當街流產,我承擔不起,她也承擔不起。

  第35章 不要問我為什麼離開(2)

  伴隨著呼嘯的車流,是一束束像魔鬼一樣變幻著姿態的車燈,和著風聲,和著都市的喧囂,感覺就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之前的電閃雷鳴,有人奔跑著逃命,有人奔跑著追趕逃命的人。可是這天的世界末日,卻只是我一個人承擔。

  路邊的人們,依然邁著休閒的步子,談著休閒的話題,甚至在我瘋了似的從邊上沖過,他們都不會去想,這個人怎麼跑這麼快?他們不會以為世界飛人來了,他們也不會以為長沙出了位民間飛人,他們最多盯著我倏逝的背影心有餘悸地感歎兩下,或者說,這瘋子跑得真快,或者說,看,又一個搶包的。

  大概只用了十分鐘就跑到了火車站,我估計得沒錯,這樣的速度,是的士都很難達到的。在這長沙這座狗日的城市,堵車嚴重。沖進候車室的大廳的時候,體力已耗得差不多,喘著粗氣,整個人都像麻木了似的。

  大廳廣播裡報的正是開往深圳的那趟車,我聽清是第幾候車室,拼著最後一點氣力迸上二樓,向右。已經是檢票上車的最後時刻了,候車室顯得有些冷,是人去樓空留下的那種淒涼,像失去一切之後的心情,一片狼籍,無人打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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