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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許大哥跟她打招呼,她只用鼻子嗯了一聲,而且還堵堵的,像是發音設備受了潮。我說許大哥,要不你出去轉轉,我跟她聊幾句。說完,我把臉向著謝小珊。許大哥笑了笑,知趣地出去了。謝小珊說:「朝南,我每天都來看你,好吧?」我說不用的,許大哥人好,把我照顧得挺周到,你在家裡安心養著,好好跟仔仔培養一下感情,小心他長大了不認娘哦!「可是,朝南,我想在你最艱難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我說陪什麼陪,你這麼跑出來弄得我也怪擔心你,別搞得再增加我負擔。

  這時鄰床的那傢伙一覺醒來,又開始哎喲哎喲地放起了高音喇叭,還不停地用手拍打著床沿,像二重唱似的,搞得驚天動地。我於是說:「你看看,你看看別人,多慘!」謝小珊扭過頭去看了看,一本正經地說:「朝南,我知道你比他堅強,你一直都很堅強。」

  我堅強嗎?哪怕再大再劇烈的疼痛我都能忍受,可是心靈上的折磨我卻好像越來越承受不起了。命運如同一條急轉而下的河流,總在拐彎處發出咆哮,像是要用最強音把人羞辱或者擊垮。

  在我後來呆在醫院的日子裡,謝小珊還是不顧我的百般勸阻,隔三岔五就會跑去看我,固執得跟個孩子似的。每次來她就坐在病床上,坐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後來我能下床了,她會跟許大哥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著我,讓我學走路。

  我曾跟謝小珊開玩笑說,現在我跟她仔仔差不多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等我能活脫脫地邁步子了,估計那仔仔也開始蹣跚學步了。謝小珊沒好氣地罵我,說我要等那麼久才能活脫脫地走路,不是醫生瞎了眼就是上帝起了黑心。我被她說得心揪得生痛。

  第39章 對不起,我不愛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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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可以被人攙扶著走出醫院那天,竟是個很好的天氣。很新鮮的陽光,晃晃悠悠地照在大街上,照在向左走或者向右走的行人身上,照在醫院門口那一排常青樹的枝葉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醫院呆久了,我覺得這是我在城裡呆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跟鄉下一樣乾淨的陽光。

  我沒告訴謝小珊我出院的時間。她問過好多次,但我守住了這個秘密。我知道,要是我告訴了她,她會堅持過來接我,這一來一去的,的士費都是小問題,關鍵是她剛生過孩子,太多的折騰怎麼也不好。

  許大哥送我回住所,在街邊等的士開過來。這是個老實的男人,在撞了我之後,我幾乎每天都見他緊鎖著眉頭。他不是怕花錢,他是在內疚。一個高挑的女孩子急急地從眼前走過,我笑著對他說:「唉,以後追女孩子估計要慢半拍了!」

  我並沒在責怪的意思,但他還是很難為情地說:「小弟,對不起!」我笑了笑,似乎還在安慰他。一場車禍,一場噩夢般的轉折,竟也讓我好像突然就變得豁達。真不知道是絕望觸底還是真做到了坦然。

  或許是前者吧,因為經歷過這些事之後,就呼吸著鄉下那些清新的空氣,我也沒再真正開心地笑過。要笑,也是虛偽的笑,或者傻笑。反正就是,我的笑變成了一種純粹的肌肉運動,支配這種肌肉運動的,不再是內心的快樂,而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

  我的右腿恢復得不是很如意,醫生說了,肯定會有點跛。這場災難,直接促使我離開長沙回到了鄉下。那是我夢寐以求的歸宿。那裡有我的爸爸,那裡有我的媽媽,那裡有我兒時的歡聲和笑語。在那裡,就算哭好像都能哭得塌實些。

  坐在的士上,有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柔柔地鋪在我的雙腿上。快到了,許大哥掏出錢包准付錢。我不經意地瞧了一眼,裡面只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錢了。在此之前,他已經為了支付了一筆不大不小的藥療費,並在我尚未有要求之前,把3萬元賠償金打入了我的戶頭。我知道,他也許盡最大力了。一個多月的操持,他已經憔悴得不成人樣。

  直到現在,這筆錢還很完整地存在銀行。就算最缺錢的時候,我也沒敢去取,好比一個沉醒過去的噩夢,總不敢把它吵醒。我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讓自己努力忘記有這麼一筆錢。想起曾經奮鬥那麼多年,最終還是沒成為萬元戶,直到用一條腿的代價來換取。

  回到住所,站在久違的門口,我有些激動,遲遲沒有敲門。物是人非,好像就在彈指之間。我想起了還跟劉柯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也有很多次就這樣站在門外猶豫,猶豫著對讓我備受折磨的她放棄還是該堅持。如今,早已沒了這份左右為難,心卻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疼痛。

  我在想,要是跟劉柯寒之間沒發生那麼多破事,我們一直都平平靜靜地過著尋常人的日子,在這場車禍之後,在我的腿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行走的時候,她還會選擇留在我身邊嗎?我從小就相信世間有偉大的愛情,有不計所有不顧一切的愛情。只是現在這個社會太紛紜繁雜,我們在追求這種愛情的時候,總是晚到一步,或者,壓根兒就走錯了路。

  見我傻愣著不敲門也不開門,撞我的人問:「怎麼了?走錯了?」我說沒有,你先回去好了。他不肯,堅持要送我進去,我勸仔似的勸了老半天他才猶豫著下樓。還回頭對我千叮囑萬囑咐的:「電話和手機號碼都留給你了,家住哪你也知道,再有什麼事,一定通知我。」

  謝小珊可能是聽見外面有人說話了,在我正準備敲門的時候,幫我把門打開。她傻傻地站定,我笑著說:「小珊,是我,不認識了嗎?」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裡的拐杖,神裡神經地笑了,然後又神裡神經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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