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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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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淩晨,我沿著崎嶇小路,步步登高,向著位於山頂的學校走去。雲貴高原,雖靠近北回歸線,但因地勢較高,清晨仍感到陣陣涼意。鳥雀開始了黎明大合唱,此起彼伏,聲聞數裡。人類的語言不一,鳥類的叫聲各異。動聽的、悅耳的居多,怪腔怪調的總是少數。 我敲門等候,劉老師揉著睡眼,披衣相迎。坐下來後,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我,給果敢政府的揭發信,就是他寫的,郭興被害,絕不是因為吸毒。說著,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衣箱,從一堆舊衣服底下,抽出一支手槍,把槍遞給我說:「這就是郭興留下的!」在輕武器方面,我堪稱專家。一眼便看出,這是緬甸產的大口徑手槍。此槍震動大,發聲響,命中率差,不屬於名槍之列。 劉通老師繼續說:一天夜晚,郭興去後院小解,在暗中看到虎山移開石質豬槽,揭開豬槽下的石板,俯身取出一個方盒,將豬槽、石板恢復原樣,匆匆離去。郭興緊接著走過去,從豬槽下面的地穴中,伸手摸出這把手槍,待要搜尋其他財物時,卻聽到開門聲,慌忙將石板、豬槽放好,藏身暗處。他看著虎山將一個長方形盒子放回地洞,轉身回屋。郭興便越過短籬,跑到學校,將槍交我保管。臨走郭興表示,他要找機會,仔細檢查地洞,看裡面有些什麼值錢物。從此,再也沒有見到他,郭興被害的消息很快就從鎮上傳開來。劉通老師激動地說:「我敢斷定,這就是郭興被殺的原因!」 在金三角地區,持有槍支和殺人,都不值得大驚小怪。擁有各種武器的人很多,家家必備。至於殺人,更是尋常之事。只有在有人告發時,官府才裝裝樣子敷衍一番;沒人告發,官府便裝聾作啞懶得去問。聽了劉老師的講述,我把槍仍然退還給他,便順原路走回,並不斷盤算著此案如何進行下去。 次日,我讓麻勒幹加派士兵,隨我去虎山家中搜查,因為虎山父女不在家,那裡已有4名兵丁看守。不必拐彎抹角,直奔後院豬槽。鄰人正給虎山家的豬餵食,見我們闖入,驚恐地躲在一邊。我指揮士兵從洞中清出所有物品:計有舊式電臺一部,緬文印刷的檔多份,軍官證一個,上面的虎山佩中校軍銜,威風凜凜,神氣十足。有了這些物證,一切便不言而喻。 金三角的17支割據武裝,互相覬覦對方的領土,有機會便蠶食兼併,向對方地盤派遣情報人員更是常事。世界上任何一個中央政府,都希望國家統一、領土完整,只要有機會便剷除割據政權,這更是天經地義之事,完全可以理解。但緬甸中央政府與果敢地方政府之間訂有協議,並派駐聯絡官,調解彼此之間的糾紛。發現這類案件,我應當如實地交由楊總司令處理。回到營房,我便通知營長麻勒幹,派出車輛和士兵,押送虎山父女,隨我一道回果敢。令我震驚的是麻勒幹漲得滿臉通紅,羞羞答答地說:「虎山父女逃跑了,搜遍『洗腳盆』也沒發現他們的蹤影。」我緊盯著麻勒幹看了半分鐘,他很不好意思地轉過臉去。簡單、爽直的景頗漢子不會說謊,他局促不安的表情,就等於承認是他放走了虎山父女。我不想為了別人之事,與麻勒幹把關係搞僵,便安慰他說:「跑就跑了,不必當回事,回去後我會向楊司令解釋清楚,對你不會造成影響。不過,在這種地方還是小心謹慎為上,不能掉以輕心。」然後,我帶上小黑,開車回果敢。麻勒幹對我還是很有感情的,車行很遠,仍能從後視鏡中看到他佇立路邊的身影。 一天, 在楊總司令的控制區猛古哨卡,發現有一位老翁和一位少婦押送馱馬過境,馱馬上一邊一隻沉重的箱子,哨兵剛要上前問話,老翁伸手拿出一大疊厚厚的人民幣,足有兩三千元之多,用懇求的目光,示意哨兵放行。在這種地方,走私是常事,哨兵也見得多了,可以從中撈到很多油水。哨兵高興地接過錢,然後揮手放行,卻被一名急急趕來的軍官喝住,哨所的其他兵丁也圍攏過來,將老翁和少婦困在中間。軍官嚴令士兵卸下箱子進行檢查。開箱看時,一隻箱子內全是銀元和金條,另一隻箱子內竟是一個被繩索捆綁蜷成一團的人,抽出口中塞著的毛巾,他自稱是「王母娘娘洗腳盆」駐軍營長麻勒幹。 荷槍實彈的果敢兵,將老翁、少婦、麻勒幹營長,當然還有減少過半的那箱金銀,押送楊總司令面前。很顯然,老翁就是虎山,他用流利的漢語,態度從容地對司令說:「我是偵探部(相當於國家安全部)中校,奉命將一再殺害政府官員的麻勒幹押送內地服刑。」 楊總司令不理他的述說,派人請來政府聯絡官。楊總司令義正詞嚴地說,是政府方面違反協議,在果敢所屬地盤從事秘密活動。然後將虎山父女交聯絡官領走,將麻勒幹營長和半箱金銀留下。在他們離去之前,我提請楊總司令問清河南人郭興的下落。虎山說,因為他盜竊武器,發現有關機密,已交由政府部門處理。 精疲力竭、疲軟無力的麻勒幹提出要到我的住處休息,進屋後我問他:「你聽說過『放虎歸山,終受其害』這句話嗎?」 他苦笑著說:「就是我!差一點被虎山父女吃掉。」 我說,要牢記這次教訓,他點頭認可,隨即昏昏入睡,直到第二天上午才醒。午飯後,我問麻勒幹今後的打算,是不是還要回「洗腳盆」,他說,不再回去,在那裡已經很不安全,會有人繼續打他的主意。然後,他告訴我這樣一件事:來果敢後,有一次司令派他去坤沙地盤何蒙鎮辦事,見到了「文革」前在他家居住的何進大夫。何進此時已是坤沙駕下上校參謀。他聽說是因為他自己牽連麻勒幹一家遭此劫難,愧悔莫及、感慨萬千。他把麻勒幹視為親人,愛護備至。幾天後何進提出將自己的獨生女嫁給麻勒幹為妻。兩人相處一段時間,彼此傾心,難捨難分。麻勒幹說,最近要去何蒙成婚,並留在那裡。 我好奇地問:「當年,何進為什麼要到景頗山?」 他說:「臺灣承受不了聯合國的壓力,要將台軍撤回臺灣。何進不願離開大陸,便到景頗山躲避一時。離開景頗山后,經張書泉引見,投奔了坤沙。」 我也正打算逐步向東發展,在那裡有個熟人,會提供許多方便,我完全贊同他的選擇。數日後,麻勒幹藉口回景頗山,毅然離去。臨行為防司令多心,竟未與我話別。正如三國張飛,粗人也有細心的時候。 麻勒幹剛走,小黑就溜了進來,他告訴我,國門旁新近開了一家「北方小吃店」,味道很美,要我去品嘗。 南山鎮緊靠國境,是省級口岸。就像當年廣東與香港之間的中英街那樣,這裡也建有中緬街。街道整齊就像棋盤格,清一色二層白色樓房,家家門前擺滿了花草,清新宜人。這裡是雲南省出口貿易的一個展窗,貨物品類繁多品質上乘。街區內設有賓館飯店、風味小吃、電視錄影、歌台舞廳,兩國邊民熙來攘往,睦鄰友好關係顯而易見。 小黑引領我來到具有中緬兩國建築風格的國門旁,走進了那家「北方小吃店」。鋪面也還乾淨,主要賣北方水餃和麵條,不過凡北方家庭普通飯菜,你想吃什麼都可以臨時現做。由於北方飯做得地道,吸引了不少家是北方或者在北方生活過的人,使他們有了回歸之感,我更是這裡的常客。店掌櫃來自河南遂平縣,姓黃。僅是父子二人在此營生,父親做好後由兒子端送。父親50歲上下,兒子才十二三歲。生意不太忙時,我也和他們攀談幾句,久而久之,便互相以朋友相待,我終於知道了有關他們的一些情況,有機會親自處理了這樣一件公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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