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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五、虎落平陽

  轉眼30多年過去了,我走南闖北,漸行漸遠,安陽馴化動物表演團的表演,已成為我記憶中的神奇童話,變得飄忽不定了。一張來果敢獻藝的海報,勾起了我年輕時的許多回憶,懷著與故友重逢的心情,我循著海報上標示的地址匆匆走去。

  在鎮外一片開闊地上,孤立地殘存著幾頂帆布帳篷,還有一些零亂的獸籠,場面寒酸而冷清。聽不到鑼鼓喧天,看不到人頭攢動,更沒有野生動物上場表演的那種熱鬧氛圍。當我鑽進一頂帳篷,一個大高個、尖頭頂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鄉音入耳,倍感親切。他自我介紹說,名叫劉文彩。我差點笑出聲來,原來他與四川大邑縣地主劉文彩重名,也因此留在記憶中。我急切地詢問有關動物表演的情況。他說:「你看到的海報是過時的」。早就沒有動物表演了,「表演團」已葬送在果敢這塊神秘的土地上。

  原來,在一年前,聽從一位河南老鄉誘惑性的勸導,懷著發財的美夢,「表演團」不遠千里來到異國他鄉。長途輾轉,僅運輸一項就花費很多。又多是肉食動物,餵養的付出就更多。而果敢地方不足兩萬人,上座率很低。劇團演出可以不斷變換劇碼,而動物表演只能是一些固定節目,久而生厭,觀眾越來越少,想回河南都湊不夠路費,「表演團」深陷泥沼中。在果敢這種鬼地方,人員無所事事,日久生非,有人去賭,有人去嫖,有人染上毒癮,吸毒販毒。開始只是有人偷了演出道具去賣,後來公然賣用來演出的動物。緬北森林覆蓋,野生動物並不稀罕,人們買去多是吃掉。沒多久動物演員們便紛紛進入果敢人腹中。團長藉口回河南籌款,一去不歸,其他人也如鳥獸散。最後只剩下劉文彩等三人留守,動物也只剩下一隻餓得皮包骨的老虎,有氣無力地躺在鐵籠中。留守的三個人靠撿垃圾、拾酒瓶生活,劉文彩粗通文墨,經常給《果敢報》投稿,掙點買香煙的錢。當年盛極一時的「河南省安陽馴化動物表演團」,就這樣走向了窮途末路。

  我在果敢總司令楊茂良身邊任顧問,沒有多少可以談得來的人,頗感寂寞,所以常到「表演團」帳篷小坐,與三位老鄉閒話。有一天,我正在和他閒聊,突然一陣風似地闖進一夥人,為首的是當地富豪穆老三,緊跟其後的是一夥兇神惡煞般的家丁,個個怒目橫眉、挺腰突肚,腰插手槍,來頭不善。

  穆老三首先開口說:「過去,我出20萬,你們團長把老虎當成爹,不肯賣,現在我出2000元,把這只虎牽走!」

  正要指揮家丁動手,忽然看到我轉過身來,他萬沒想到,堂堂的大顧問會在這種窮地方,一時不知所措。

  我心平氣和地說:「穆先生,你算一下,虎皮值多少錢?把虎骨賣給中藥店,又值多少錢?在市場上買一隻據說可以避邪的虎牙,就要人民幣兩百元。你要買就開個公平價,別落個欺負外鄉人的名聲!」

  他立即軟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說:「看在顧問的分上,我給你20000元人民幣賣不賣?」

  這遠遠超出了劉文彩等人的期望,表示認可,買賣成交。眾家丁已將虎籠抬出帳外,錢也交付劉文彩,穆老三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向劉文彩說:「你們從河南動身時,林業部門開的通行證,現在還有嗎?你們留著也沒用,我給你50元錢,給我算了。」

  劉文彩轉身去找通行證,我借此機會問穆老三:「你買老虎作什麼用?要證幹什麼?」

  他說:「這是經過訓化的動物,我買老虎是為了看家。得閒時,也讓人牽了去外地表演,掙點給老虎買肉的錢,讓它自己養活自己。」回答合情合理,我心想,不愧是富商,很會盤算。在當前社會,做商人就要有經濟頭腦。

  說來湊巧,我在果敢有一位朋友叫馬興隆,他侄兒馬飛騰就住在買老虎的穆老三隔壁,是一座二層樓房,樓頂經防水處理,建有水池,內養水草和金魚。熱帶地方,這樣的房頂能隔熱、防曬、降溫,等於是安在室外的空調,還有臺階直達房頂。我常在日落時,坐在樓頂水池邊上品茶。遠看群山,近觀金魚,頗感愜意。當然,隔壁穆家小院的情景也盡收眼底。老虎經悉心餵養變得強壯多了,已從鐵籠中放出,在院內高視闊步。我在樓上時聞虎嘯,頓時豪情滿懷。生活在金三角,我雖非英雄,但有虎膽。

  不知穆老三玩什麼鬼把戲,突然把偌大一個院落全用帆布遮蔽起來,殊不知欲蓋彌彰,反而引起我的警覺。我先是找馬飛騰要了一支燃著的果敢牌劣質香煙,及至跑到樓頂,煙頭將要熄滅,根本燃不透厚厚的帆布。因為我曾向母親起誓,終身不吸一支煙,所以也不能緊吸兩口,求助馬飛騰反而會暴露我自己。後來,我找了一根短樹枝,在帆布的邊沿,撬開一條細縫,往下一看,果不出我所料,一夥戴大口罩,穿白隔離衣的人,正在給老虎動手術。老虎被麻醉後,仰面躺在桌案上,人們正往老虎腹腔內放海洛因。

  後來,我從邊貿市場開診所的謝大夫那裡瞭解到,穆老三給參與此項行動的人每人酬謝2000元。海洛因也不是放進腹腔,而是皮裡肉外,因為腹腔中有異物會危及生命。這只老虎仍然比較瘦,皮肉鬆弛,凡有皺褶處皆可放入。兩側共放8塊,以每塊750克算,共6公斤。我計算虎籠起運日期及路線,及時通知了某檢查站,卻始終沒見虎車經過。因為知道此事的人較多,穆老三便擺下迷魂陣,早晨開車出去,晚上乘夜色返回。汽車司機和行車路線也隨時變換。因此,我發出的資訊都撲空,檢查人員深感失望,我也非常愧疚。

  三天后,我在街上走,迎面碰到曾為我開過車的孟發財匆匆走來。我攔住他說:「為什麼有車不用卻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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