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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于掌包看了一眼那裝著黑鷹的麻袋,心裡仍舊一團亂麻,他還想再躺一會,休息一下受殘的身心,忽又感覺到肚子不舒服,開始一陣陣疼痛,腸子像灌上了鉛塊往下墜。于掌包連忙給「蘇聯紅」打了個手勢,獵狗十分聰明地臥在了麻袋旁,一動不動。

  于掌包艱難地走下山坡,來到了一片榛棵叢中,脫下了褲子……。

  氣喘吁吁的白士良狂追了一圈,連麅子的影子也沒發現,他有點喪氣,只好磨過身來原路返回,他邊走邊東瞧西望的眨磨,這麅子一定鑽進樹棵叢中躲了起來,誰說是傻麅子!

  白士良受傷的眼睛有些酸痛,北風一吹,眼淚不能自控流了下來,他用手背擦去淚水,突然,坡下的榛子棵裡抖動了一下,一個白花花的麅子腚露了出來。白士良喜出望外,他迅速舉起了獵槍,那獨眼不用瞄準,粗壯的右手穩穩地扣動了扳機。「啪」的一聲清脆的槍聲,遠處傳來一聲悶悶無力的「噢」聲,白屁股不見了。

  「蘇聯紅」聽見槍響,突然發瘋似地向白士良撲了過來,上下左右圍著撕咬。白士良用槍托狠狠地回擊著「蘇聯紅」,嘴裡不停地叫駡:「嗨!這狗,他媽的翻臉不認人,怎麼咬起主人了。」這時,「蘇聯紅」似乎明白了什麼,它丟掉白士良,箭一般向榛棵叢跑去。

  白士良跟在「蘇聯紅」的身後跑到了榛棵旁,哪裡來的什麼麅子,只見于掌包側臥在榛棵裡,眼睛閉上沒了呼吸,沒有提上的褲子,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蛋,上面沾滿了屎……。

  白士良驚呆了,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了,心臟被炸成了粉碎沖出了胸膛,老人一個跟頭栽倒在於掌包的腳下,失去了知覺……。

  「蘇聯紅」調頭往樺皮屯飛奔。

  山民們在「蘇聯紅」的帶領下趕到了出事現場,天已完全黑了下來,火把圍著于掌包的屍體將夜空照的通亮。于白氏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哭得死去活來,王白氏摟著已蘇醒的白士良,任憑人們的叫駡,場景慘不忍睹。

  谷有成和范天寶的汽車趕到了,公安局的警車閃著刺眼的紅燈也趕到了。員警勘察了現場,聽了白士良的自述後,認定這是一起過失殺人案件。無論谷有成和范天寶怎樣說情,人命關天。這位抗美援朝的老英雄,村党支書記白士良還是被員警押上了警車,等候法律的判決。

  于金子堅持把父親于掌包的屍體放在拖拉機上,于毛子和母親于白氏哪裡還有心思坐你谷有成的吉普車,他們娘倆坐在於掌包屍體的兩側,不停拍打著已經僵硬的于掌包。山民們護衛著靈車,哭嚎聲和發動機引擎的轟鳴聲悲憤地交織在了一起,慢慢地消逝在無盡的雪夜中。

  谷有成心裡承受著翻江倒海般一浪高過一浪的折磨,誰是這起血案的製造者。自己?還是范天寶,或者是那個李……,他不敢往下想下去,是白士良,白二爺!沒有人讓他去打于掌包呀,那就是山神的原因吧,算了。心裡稍有一些安慰的是,那只黑鷹沒有被于家、白家和山民們發現,這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還要感謝白士良,是個漢子。他沒有說破老爺倆進山的秘密,還有那個詭計多端的范天寶。他一趕到現場,就趁著混亂,將裝有黑鷹的麻袋放進了吉普車裡,他有他的理論,兩頭總要有一頭滿意才行,否則,那才叫裡外不是人。

  月殘星稀,谷有成和范天寶見人群都已散去,公安局的警車載著白二爺也走了。兩人開始合計如何把於家的喪事辦妥。

  鷹儘快送到省城去做標本,打鷹的事和于掌包的死,一定要在時間上拉開距離。他們之間不是一回事,是兩碼事,沒有因果關係。一旦李衛江書記知道後問起,決不能讓他知道黑鷹與血案有什麼牽連關係。二人議定後分別離開了,離開了這塊讓他倆永遠不會忘記的地方,失魂落魄的地方。

  于白氏連續兩天沒有合眼了,她經受了兩個與她有直接關係男人的死,弗拉基米諾夫的一夜之情,永遠的離去了,可是他的魂,他的影子,他留下的信物和後代,朝夕相伴。她從于毛子身上找回了一些寄託和自信。今天,二十幾年風雨共渡的丈夫于掌包的突然離去,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眼前的現實,暴死!又是被白家最親近的長輩,與她家有恩的白士良所誤殺,這在樸實的山民心中是最大的不吉利啊!

  于白氏哭幹了眼淚,躺在東屋的炕上,一會看著炕櫃上老頭子的被褥,一會又掙扎地爬起來,隔著那塊玻璃小窗,看看院外席棚搭成的靈堂,一口還未刷漆的白茬柏木棺材。

  於家不大的小院裡,靈棚占了大半個院子。花圈、挽幛從院內一直擺到院外的坡下,冰燈全部換成了白色。村裡、公社和縣裡,凡是與於家有過交往的個人和單位都來了,他們輪番守護著靈棚。

  夜半,山裡的溫度已降到了零下二十幾度,雖然已經立春,寒風要比初冬更加刺骨。于毛子單衣赤臂地將棺材用鉋子刨淨,汗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光滑如鏡的棺材蓋上,全屯老少像走馬燈似的,看看于掌包,燒上紙錢,點上把香。看看于毛子和他哥哥于金子,遞上碗水,遞條毛巾給于毛子擦擦汗。然後,魚貫般地出入於家的三間小屋,安慰勸解一下于白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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