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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高遠的天空深處,一隻黑鷹在盤旋,忠實地守衛著屬於它的這片疆土。它看見了于掌包和白士良,就像遇到了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只見它在空中猛一振翅,箭一般落在離老爺倆最近的陡峭的山岩上,安詳地望著于掌包。

  白士良有些激動,第一天進山,目標就這麼容易的進入了視線。兩人收住了腳,和這只黑鷹對視,白士良用自己的獵槍托悄悄拍了一下于掌包的屁股說:「到手的肉,快打呀!」

  「這只鷹不能打,它認識我,我不能獵殺朋友!」

  于掌包說完便從乾糧袋裡掏出一塊麅肉,奮力地拋向天空,黑鷹忽地從崖上彈出,在最高點開始下落的一刹那,兩隻利鉗般的鷹爪同時抓住麅肉,然後飛回石岩上,它用雙翅抖動了一下,好像是在表示感謝,然後才彬彬有禮地開始進食。

  于掌包告訴白二爺,這鷹已與他相識多年,每次路過這裡,黑鷹都會在石崖上迎送,他也經常送給黑鷹一些山兔或野雞。白二爺無奈:「那就聽你于掌包的。」

  倆人乾脆也坐了下來,喝了幾口酒,吃了些乾糧,繼續尋找山鷹。

  太陽偏西,老爺倆一無所獲地返回了樺皮屯,于白氏早就燙熱了酒,又將小嬸白王氏請了過來,兩家七口給兩位老爺子接風。

  一個星期過去了,老爺倆偶爾也拎回幾隻山雞、野兔、飛龍等小物件。于白氏和白王氏也都很高興,老頭子們溜硬了筋骨是目的,缺啥短啥的,讓于毛子進山就都辦齊了。

  大家誰也不知于掌包的心思,就連白二爺也蒙在了鼓裡。他不願意在臘月年底實施他們的計畫。不論谷部長和范鄉長幾次電話的督促,他都有他的一定之規,過一個痛快的年再說。要等到出了正月,風水才會轉向,但他心裡好像有一種預感,不祥的預感,他怕預感成為了現實,攪了兩家過大年的局。

  樺皮屯高低錯落的上百盞紅燈,伴著過大年的喜慶一直亮到出了正月。二月二龍抬頭,到了這個日子,所有家的過年貨都已吃幹喝淨。只剩下了豬頭,吃完豬頭也就標誌春節過完了,過大年火爆的濃墨重彩便畫上了句號。

  于掌包再也無詞可推,大年裡谷部長和范鄉長三次光顧於家,每次都備了厚禮,說是拜年,倒不如說是催辦,他們彼此心知肚明。于掌包吃完了豬頭,便火急火燎地和白二爺全副武裝地上山了。

  三天的巡山探找,除了黑鷹之外,再無一根羽毛,山鷹們嚴守著自己的疆土,他們互不侵犯,履行著動物之間的信義和承諾。白士良用長輩和支書的雙重身份,命令于掌包捕殺黑鷹,別無選擇。

  于掌包再一次在他熟悉的地方見到了那只熟悉的黑鷹,黑鷹又一次落在離他最近的山岩上。于掌包的手第一次顫抖了,那杆雙筒獵槍不知怎的就是抬不起來。白士良在一旁急的直跺腳,並厲聲罵道:「老不死的,快打呀!」

  鬼使神差,于掌包萬般無奈,他不知道自己怎樣扣動的扳機,「啪」的一聲槍響,聲音是那般沉悶,沒有了往日的清脆。

  于掌包的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有黑鷹在空曠的大腦中閃現。他看見黑鷹的眼睛充滿了困惑,不宜讓人發現的細小鼻孔突然擴張,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尖叫,黑鷹傲立的山岩上騰起一片羽毛。

  黑鷹突然一個打挺,斜著身子,頑強地用單翅拼命地拍打著,兩爪伸開向白士良撲來。

  白士良手握的單筒獵槍驚落在山路一邊,呆傻地任憑悲劇的發生。

  于掌包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空白的大腦一下子清醒了,他猛地恢復了獵人的矯健。只見他槍筒一順,子彈飛沙般的射出,受傷的黑鷹就像失重的飛機,一頭紮在離于掌包眼前一米的地方,再無生機。它雙翅平平地舒展在雪地上,足足有一米半長,黃色的鷹眼,圓圓地的怒視著于掌包這位背信棄義的朋友。

  老爺倆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癱坐在雪地裡。于掌包望著眼前死去的黑鷹,心裡一陣陣地作痛。往日裡那種獲取獵物的喜悅一掃而光。他覺得頭一陣陣地發昏,四肢無力,便躺在了雪地裡,仰望著藍天白雲,心裡十分懊悔,他對天發誓,從此不再打獵,請蒼天作證。于掌包的淚水從眼角流出,他合上了眼睛。「蘇聯紅」臥在他的身旁一動不動。

  白士良和于掌包的心態正好相反,當他看見死去的黑鷹就在自己的眼前時,一下子來了情緒,多少天來的盼望和努力終於實現了,剛才的那點懼怕都沒了蹤影,他高興地將死鷹裝進袋子,興奮地嗷嗷地喊叫著。

  「噌」的一聲,一隻麅子從他們眼前馳過,白士良更是來了精神,甚至有些狂熱。鷹算什麼山神呀,你看,這肥豬不是又來拱門了,把麅子送到俺的跟前。他拉起渾身無力虛躺在雪地裡的于掌包說:「你就在這守著,我去追那自投羅網的麅子,不能讓這黑鷹給咱們帶來晦氣。」

  白士良拎槍向山裡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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