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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背屍還鄉記(2)


  禍起元旦
  就在李紹為大哭的那天晚上,封其平、譚躍兵和劉國兵這三個包工頭之間,發生了一場爭執,事後來看,這場爭執決定了李紹為他們後來的命運。從工友們獲知的情況來看,當天晚上,封其平與譚躍兵租來了兩輛車,準備將剩下的人帶回湖南,但這一動議遭到了劉國兵的強烈反對。事實上,他們三人都只是小包工頭,在他們之上是一個名叫江宣偉的大包工頭,如果小包工頭不能組織人馬,完成自己領下的工程任務,則大包工頭不會支付一分錢的工程費。劉國兵不想虧本,他組織19個人來,現已全部走掉,車費和一路的食宿花掉了幾千元,把剩下的人抓牢,然後把工程做完,是他「扭虧為盈」的惟一辦法。

  三個小包工頭是如何談判,又是如何達成協議的,外人不得而知。但封其平與譚躍兵當晚悄然離去,他們帶來的人,被轉手給了劉國兵,次日早上,劉國兵即宣佈由他總負責,李紹為等9人跟著他幹工程。

  工程隊被劉國兵帶到了盤山公路的另一個工地,這是一個「骨頭」工程,上一個施工隊挖到一半,實在挖不下去,不幹了,現在劉國兵接手。住宿地也轉移到山上的一座廢棄土屋裡,記者1月9日前往調查時看到,這棟兩層的土磚屋,牆體到處是手指粗的裂縫,木板樓梯一踩上去,感覺整個樓板都在搖晃。整個房子都有一股刺鼻的尿騷味。民工們住在二樓的三間房裡,只有兩張用板凳搭成的床,大部分工人都席地而睡,窗戶用編織袋和廢紙箱釘住擋風,地上到處是抽到只剩煙蒂的煙屁股,還有四五個3元一瓶的「靈芝養生酒」的空酒瓶。反倒是破木箱上的兩副撲克牌,碼得整整齊齊。

  李紹為他們每天可以領到10元錢的生活費,早上8時開工,傍晚6時收工,一共10個小時,中間沒有休息時間。

  工程進展緩慢,日子卻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到了元旦,12月31日那天,工程隊改善生活,特意買了魚,打了五斤散裝的白酒,給民工們過節。左家兵平時沉默寡言,惟獨喜好這杯中之物,當天自是開懷暢飲。「我估計他喝了三兩左右。」李紹為後來回憶。次日元旦,山溝裡寒冷刺骨,早上開飯時,左家兵拎過昨晚的殘酒,又喝了二三兩。

  8時20分,大包工頭江宣偉開著吉普車來了,一見民工們都窩在屋裡烤火,矮胖矮胖的江宣偉頓時叉手在外面罵起來,「過節就不幹活了?要烤火,回家烤去!」

  民工們都被江宣偉帶上吉普車,然後開車前往工地,下車時,大夥突然發現左家兵不對勁:左腳不能動,右腿直抖,話都講不出了,江宣偉一見也慌了,連忙掏出手機打120。

  不到30分鐘,120救護車趕到現場,醫生當即給病人插了氧氣,隨即送往龍岩市第一醫院。醫院接診的是神經外科主任陳元慶,他後來告訴本報記者,「送來時已經瞳孔放大,對光反射消失,初步診斷是腦溢血。」

  左家兵有多年的高血壓史,但一直沒錢好好治療。此時大約是上午11時許,隨救護車同來的劉國兵到醫院交了100元錢,過來招呼李紹為趕緊走,「還要去買菜,這裡不用管了,有護士呢。」

  吃完中午飯,派去照料左家兵的何老頭回來了,帶來了醫生下達的病危通知書,劉國兵隨即召集工程隊開會,並提出派4個人到醫院去,如果死了,也得把屍體運回湖南。

  「我出錢,你出力,」他指著李紹為說,「人是你帶來的,又是你的表親,你負責背屍體。」

  下午到達醫院,已是6時了,主治醫師祁小龍告訴劉國兵等人,腦疝已經形成,手術的意義不大,維持治療也需要交錢,並催促他們儘快辦理入院手續。劉國兵等人提出放棄治療,此時,李紹為還特意察看了左家兵的狀況,他注意到「輸液管的水都流不動了」。  祁小龍這時覺得挺為難,他後來告訴本報記者,「放棄治療出院必須親屬簽字,李紹為只是他的表兄,有沒有簽字的權利呢?」

  經過請示,祁小龍給左家兵辦理了出院手續,出具了出院小結和疾病證明,此時左家兵的治療費一共1585元,須交錢後,才能出院。祁小龍當時估計,拔去了氧氣管,停止治療後,左家兵兩三個小時內就將死亡。不過他沒預料到的是幾分鐘後返回2號病房時,卻大吃一驚——左家兵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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