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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東北松花江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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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悲慘的遭遇目前正折磨著我的一位堂哥。這是一個五口之家,伯父摔傷了腿,伯母患了風濕,堂哥和侄兒得了肝炎,而大嫂則剛剛做過癌症手術。對於一個農民家庭來說,這幾乎是滅頂之災。談到這一家人的情況時,我看見堂哥正從自己家裡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人,看上去仿佛已經風燭殘年……誰來幫他們一下呢?我透過農房的屋頂凝視著瓦藍瓦藍的天空,白雲朵朵在那裡舒卷自如。這世界的苦難和它有什麼關係呢!我也想起詩人海子的詩句:萬里無雲,是我永恆的悲傷……我內心低呼天父,只有他為這苦難死在我們的前面了。 他們不勤勞嗎?不,他們幾乎是世界上最勤勞的人了,但最勤勞的人最貧困,這就是這土地上苦難的核心問題。不僅如此,這種貧困還滋生著自己的「意識形態」,最突出的就是對巫術的迷信和對偶像的崇拜。所謂巫術迷信在農村已經流行了幾百年,民間叫「跳大神」。不過我想,「跳大神」不僅僅源於無知,更可能是源於貧困——無錢治病的人顯然更樂於接受巫醫神漢的廉價處方。人們曾告訴我這樣一件事:一個小女孩患了心肌炎,家人認為這是「鬼上身」了,就用各種巫醫的法子治療。孩子受到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最後還是我母親堅持把孩子送到了醫院,否則結果真不堪設想。我從小生長在這裡,實際上這樣的例子有很多。村外野地裡有一些小墳就是這樣建造起來的。至今風從野地裡吹來,仿佛是孩子的哭聲…… 農民有自己的幽默,他們說,千萬不要再給村裡換新領導來——為什麼呢?舊的已經吃飽了,新的豈不更難填?!當我問到村選舉時,他們則哄堂大笑了,我便覺得臉上發燒,就好像鄉村選舉是我的主意似的。 太陽偏西的時候,我向村頭走去。幾個滿臉汗水的孩子正從田地裡回來,她們手臂裡挎著和她們的年齡不相稱的柳條筐,筐裡盛滿了在當地叫「芩麻菜」的野菜。這種有苦味的野菜是這裡的農民春天裡主要的菜肴。十多年了,或者幾十年了,這裡的孩子們都是這樣長大的。春天裡挖野菜,夏天割豬草,秋天起土豆,冬天打柴禾,拉著耙犁一大清早去撿糞……「現代文明」離這裡仍然非常遙遠。從孩子的穿戴上我就知道,她們今天的生活並不比我的童年好多少。我的童年有多苦呢?我講一個例子吧。 在我上鎮裡讀初一的時候,我過生日,媽媽給了我兩毛錢。我約好和我同齡並同學的堂哥一起到飯館去買了兩個白麵饅頭(那時候只有到過年才有細糧吃),花了一角錢。我們選了一張桌子坐下便狼吞虎嚥地吃起來。也許吃得太急了吧,一位女服務員一定看見我們被噎著了,就從廚房裡端出兩碗有幾塊肥肉的熱湯。我們很害怕,因為我們擔心她要我們為這湯付錢。也許這位好心的阿姨以為我們不好意思吃呢,就轉過了身去,這時我們急忙喝了一口湯,然後把半個饅頭塞在懷裡「機智」地跑了出去,甚至跑了很遠還回頭看是否有人追上來了! 我至今還記得那位好心的阿姨,就像我至今還記得喝那口湯時嘴裡被灼燙的痛楚,以及那肉湯的香味。即使到了高中,我仍然很饞,我常在食堂裡看著有的同學丟在桌上的白肉——我多想撿起來放到自己的碗裡啊…… 這就是我的童年。我想,對一個個擁有這樣的童年的孩子們說,「我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們要幫助天下受苦的人民。」這種宣傳的效果的確是很有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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