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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付老高


  到五十年代,周圍參軍的人紛紛回來了,但不見哥哥。我們一直打聽找呀,四十多年了,無論是抗戰的八年離亂的日子裡,貧兒院成天東奔西走、日躲夜藏;也無論是後來參加黨的地下工作直到解放,我身邊一直珍藏著哥哥的照片和信。解放以後別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我哥哥卻沒有消息。家裡人一直千方百計查找哥哥的下落,無論是我去出差或是單位接待北方來的同志,只要有機會就托人打聽,也登過報,問有沒有人知道叫「雷雨」「雷華」的解放軍戰士,但始終沒有任何的進展。當時很多人就對我說,這種情況,人多半是不在了,否則早就回家了。戰爭都結束了嘛。可是我們不甘心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啊。有一次,大概是1986年,我當時擔任杭州《地方誌》領導小組組長,去鞍山開會。開會的時候坐我邊上的一個人說他是石家莊的,我立刻就注意了。因為家裡收到哥哥的最後一封信就是從石家莊地區發出的。那封信上看到的發信位址是河北行唐縣陳莊的一個藥店,他在信裡還讓姐姐給他寄雙鞋。和我一起開會的人叫高永楨,也是搞地方誌的。我立刻把這個事情跟他說了,托他幫我找找河北行唐陳莊那個藥店。沒有想到,他聽我說完以後馬上就答應了,說他非常理解戰爭中的這種情況,答應我一定會盡力幫忙。本來我抱的心態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他這一查,就查了十五年,找了三百多個人,比我們家裡人費的心思多得多。

  高永楨:

  他哥哥1938年到延安參加革命,1942年從河北行唐陳莊一個藥店寄回家一封信,說生活困苦沒有鞋子穿,讓他妹妹給他做一雙鞋去,他妹妹就做了鞋,按那個地址給他寄過去。之後,再也沒有回信,徹底失去了聯繫。他請求我幫忙,我聽了他哥哥的事情以後很感動,當時又正好在地方誌辦公室工作,查人名地名還是比較方便,所以就開始一點一點查找項俊文的下落,根本想不到這個事情會花去我十五年的時間。

  因為他給我的線索是行唐縣陳莊一個藥店,如果確實是這個藥店,那這個事查起來並不難,因為一個村子裡的藥店不會太多,那時候的藥店肯定是私人藥店,一般村裡老百姓都會知道的。我想得比較簡單,以為這個線索可靠。7月27號散會後,我很快擬定了調查方案,根據他提供的線索,首先查行唐陳莊藥店,而後順藤摸瓜。當時我還在職,我以地方誌辦公室的名義分別給行唐黨史辦、地方誌辦、地名辦發信請他們協助查找。住在石家莊的行唐籍老幹部也很多,我把他們列了一個名單,大約幾十個,一個個聯繫。我還親自去過行唐縣,找老幹部,包括現在在職的縣長,訪問他們,採訪他們。結果查的這幾個方面都說,行唐縣沒有叫陳莊的地方,從來沒有過。所有的老幹部也都說,沒聽說有叫項俊文或者叫雷雨的人。

  我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了,就開始翻資料,瞭解到在行唐的鄰近有一個靈壽縣有一個陳莊,而且這個村是個大鎮,歷史上有名的集鎮。陳莊曾經是晉察冀抗日根據地的一個重要的黨政軍機關的住地,新華書店、晉察冀日報的發行科還有邊區貿易局、抗戰二分校都在那裡。我就分析項俊文會不會是抗戰二分校的?因為他離家的時候說他要上抗大的嘛。而抗大二分校的校部就在陳莊。但是信封上為什麼不是靈壽陳莊而寫成行唐呢?為此我又查資料、訪問老幹部,終於把這個謎揭開了。從清末開始,靈壽縣陳莊的郵路就是通過行唐往外郵信,當時各個地區的郵路不一定完全按照行政區劃,行唐的郵路就是這樣,他所管轄的靈壽的郵件也要寫行唐。抗日戰爭期間仍然沿用這個郵路,但是解放以後就變了。

  這之後我把調查的目標轉移到靈壽陳莊,又給靈壽有關部門地方誌、地名、黨史辦幾個部門發信,同時調查曾經在陳莊這一帶工作過的靈壽的老幹部。有一次在石家莊召開靈壽籍的幹部座談會,有二百多人,我得到資訊後立即趕過去,希望在開會的空隙進去調查。但是人家正在開會我不能進去,就在門口等,整整站了三個小時,散會了才把事先寫好的材料,印好了發給他們。就這樣前前後後查了三年,查了將近三百多人,結果誰都不知道這麼個人名,項俊文也好,雷雨也好,誰都不知道。

  藥店的線索我也查了,那裡確實有好幾個藥店是晉察冀邊區黨的地下交通站,可是當時開藥店的人,已經死了,我就把他的老伴兒和女婿女兒叫到一塊座談回憶。回憶的結果說好像記得有那麼一個姓雷的,南方人,從延安來的,後來隨軍走了,不知道下落。把陳莊和藥店的線索查實之後,就已經到了1989年,查不下去了。我就趕快給項俊文回了個信,把這個期間,1986年8月8日到1989年6月24日,查的過程,查了哪些人,給他作了回復。我們這兒的政協主席說,做到這一步真算不簡單了,對得起杭州的項秀文了,一般誰會費這麼大勁。

  老高給我寫信說找了三年多,找了三百多人,還是沒有線索,雖然沒有找到哥哥的下落,但是我們一家人對老高卻無以為報了。他和我們家完全非親非故啊。我給他回信致謝,讓他不要再費時間和精力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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