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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東水門有一口四方古井,對著那真武山魚跳龍門。船平穩地行駛著,經過了一個叫飛纜子的地方,它在古鎮磁器口的斜對岸,是一個來往木船停靠的鹽碼頭。一看到它,常福生就想起關於它的傳說來。

  曾經,人們為了讓那裡能停靠更多的船,在石壁上鑿了一個像牛鼻眼的石牛鼻子,用手臂那麼粗的一根纜繩挽了鬥筐那麼大的一個圓扣,稱為「把本」。在那裡停靠的木船,都把纜繩拴在那「把本」上。

  久而久之,船老闆和船工都將「把本」視為神物,為了行船平安,常在「把本」下殺雞敬神,祈禱之後,把雞血淋在「把本」上。日積月累,雞血積了厚厚的一層,太陽月亮照著它,江風吹著它,雨露浸潤它,受了日月精華,它就變成了一條黑紅色的巨龍。

  一天夜裡,電閃雷鳴,狂風暴雨,江上掀起滔天巨浪,兩岸的民房被水衝垮不少。天亮之後,水面倒是平靜了,但從此這一段江面上,就常常出現惡浪,來往船隻一不小心就船毀人亡,人們都說,河裡出了妖怪了。

  有一天,一個道長偶然路過這裡,聽見船工們唉聲歎氣,就到江邊看了看,知道是飛纜子作怪。他請了一位大膽的船工駕船出去,自己披髮執劍立在船頭。到了妖怪出沒的地方,只見江水上下翻騰,巨浪滔滔,想要把船顛覆。

  道長將手中寶劍向空中拋去,口中念起咒語,那劍直插入妖怪的口中。那妖怪把劍吐出來,劍身插入水中,劍把露在水面,江面立刻風平浪靜。道長拿出一個木瓢舀起一勺河水,只見裡面有一個大蚯蚓似的怪物在裡面蠕動,這就是纜子精。道長將怪物裝入葫蘆而去,從此船隻就能平安地停靠了。後人便把這個地方叫做飛纜子。

  常福生心想,難道凡是急流險灘的地方,都是有妖精在作怪嗎?如果這樣,多找些道士來設壇作法,豈不是以後行船都沒有危險了?傳說畢竟是傳說吧,這麼大一條江,地勢險要,哪能沒有點危險的地方。道士要真這麼神通廣大,還不如使出搬運大法,直接把鹽搬運到要去的地方得了,還用得著我們天天爬呀爬地運輸嗎?

  胡思亂想中,船就到岸了。對於船工來說,船一靠岸就等於又失業了。給摳算盤這樣的船老闆幹,拉到目的地是指望不上給頓飯吃的,大夥兒也不心存僥倖,領了工錢就各自散去。

  船工們一般都討不起老婆,所以不少人不是愛賭就是愛嫖,下了船就直奔賭場妓院而去。船工們把找了妓女叫歇日子,有時看誰拉纖不夠賣力,就會笑著調侃說:是不是歇日子了?

  常福生沒有這些愛好,看看日頭還早,打算去一趟真武山的老君洞。老君洞是香火很旺的一個道教的寺廟,據說所求很靈,真武山的景色也很美,常福生早就想去看看了。

  上次阿秀生采采,讓他覺得女人生孩子很不容易。這次阿秀又懷上了,他就想去老君洞拜一拜佛,求佛保佑阿秀懷胎生產順順利利。

  從河邊爬上山,是幾百米高的梯形山路,一級級的石梯攀登而上,很費力氣。好在常福生本就是下力人,力氣有的是。然而當他爬上山時,還是累得滿頭大汗。

  一個白鬍子的老頭坐在路邊樹陰下,面前堆著一堆堆的圓石子,都差不多雞蛋大小,十幾個放成一堆,看樣子像是擺在那裡賣的。常福生看著納悶,就開口問道:「您在這裡賣石頭?這石頭不就是普通的石頭嘛,有什麼稀奇?」

  老頭呵呵笑了:「你是從外地來的吧?這重慶城裡的人,都知道這石頭買來是做什麼用的。」

  「不瞞您說,我是巫溪縣的,重慶城倒是來過,忙忙慌慌就又走了,沒上這裡來玩過。」

  「哦,那就難怪了。我告訴你吧,」老人指著山道旁的一道深溝說,「看到溝下有一條長長的石樑了嗎?你看它像不像一條白色的龍睡臥在那裡?」

  常福生凝神一看,果然不假,那石樑還真像是一條白龍呢。老人又說:「看到白龍旁邊有一個臉盆大小的石窩了嗎?那叫白龍氹,又叫打兒窩。用石子打那個石窩,打中了就要生貴子,過年的時候,有好多重慶城的人都來打呢!平時來的遊客,也都會來打打。」

  「哦,我明白了,您這石子是用來打石窩的!」常福生恍然大悟。

  「對啦,這些石子就是用來打石窩的。你不買堆試試?兩個銅板一堆。」

  「好!我女人正懷著胎呢!貴子不敢想,生個兒子我就高興了。」常福生爽快地掏了兩個銅板。

  那石窩在山溝裡,離得有些距離,要打中並不容易。常福生打到七八顆石子時才打中了一個,他高興地說:「嘿,我要有兒子啦!」

  老頭也順勢恭喜他。他覺得兆頭不錯,心裡很是高興,剩下的石頭也不再打了,還給了老頭。

  第二天,常福生找到了一艘去寧河買鹽的船,又拉船回去。這次出來他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回去也找到活幹,兩邊都掙到錢。

  一路日曬雨淋,每天累得渾身酸痛,常福生都不以為苦。這次走了不少日子,越臨近家門越是想念阿秀。好不容易終於快拉到了,遠遠看到江邊有一個穿藍衣的年輕女子,懷抱嬰兒,拿著一張手帕向自己揮動著,並且唱道:半邊落雨半邊晴,斑鳩愛的刺巴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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