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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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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林一邊說,一邊搶先跳下馬來,掏出一塊雪白的絲帕小心地鋪到路邊的石頭上,扶著她下馬來坐上去,又找來一張芭蕉葉子替她扇著風。趙雲珠從小也是被僕人們伺候慣了的,但此刻這些事由一個男人做來,感受卻自是不同。 她想起鎮上的那些男人,要麼對她不屑一顧,要麼看在她家的權勢上對她恭敬有禮,男人不當她是女人,女人也不當她是女人,她連個要好的女伴也沒有。這麼多年來,其實她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家人雖然疼她,卻難以走進她心裡的世界。她一直是那麼的寂寞,這寂寞讓她要發狂,所以她才行為乖張,性格怪僻,總是要弄出一些讓大家頭痛的事來。 最初把她當男兒來養的確是家裡的意思,後來待她長成,家人也意識到這樣不妥,她卻不肯再改回來了。她總覺得,鎮上的人已經那麼看她了,如果她現在來改變,那些人更會認為她是嫁不出去沒辦法了才這樣的……出於逆反心理,她一直堅持著男裝,家人還以為她被養成型了改不了,其實誰知道她心裡的苦? 而今,她竟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而改變了,這個男人給了她合理的藉口來改變,她覺得對所有的人有了一個交代。這個男人和其他人是那麼的不同,他帶來許多新奇的東西,聞所未聞的見解,他有點壞壞的,但自己卻不由自主被他牽引著…… 她想起那個定親的男人,那個叫張繼業的小男人,每次見到自己都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生怕說錯了一句話。他真的喜歡自己嗎,還是只是為了家業的發展,如同自己也是為了成全父親的心願?有時候想想,嫁這樣一個啥主見也沒有的小男人,還真不如嫁這個有情有趣的沈玉林呢? 這種想法一冒出來,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偷眼望向沈玉林,見他正轉身去取水壺,沒有注意到自己,這才稍心安了一點。誰知沈玉林取了水壺遞給她,一邊看著她打開喝水,一邊笑道:「臉上紅霞飛,又想到什麼了?」 她一慌張,一口水嗆著了,咳了起來。他趕緊給她拍背。換了別的男子,她絕不會讓他對自己這麼動手動腳的,可是他來做,好像也沒什麼讓她反感的……在他面前,她終於找到了當女人的感覺,她就是一個小女人,一個小孩子,被他照顧著,哄著,寵著。 歇息夠了,兩人上馬又走,沈玉林說:「路途無聊,我再給姑娘講點趣事解悶吧!」 「好呀!」 「剛給姑娘講到了別的地方熬鹽的事,那裡有的地方熬鹽不用燒柴和煤,你猜是用什麼?」 趙雲珠搖搖頭說:「除了柴和煤,我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燒的。難道用紙片?熬鹽是很費火的,哪有這麼多紙片?」 「不是紙片,是用火氣。把火氣引到鹽灶,可熬幾十到幾百口鍋呢,可方便了。」 「火氣,那是什麼東西?」 「就是天然氣,當地人稱為火氣,是一種可以燃燒的氣體。它的火苗有時候是藍幽幽的,可好看了。」 「真神奇啊!」趙雲珠覺得很不可思議,世上竟有一種氣體可以當燃料,而且火會是藍色的,對她來說,真是難以想像。她又問道:「那這種火氣是怎麼來的呢?」 「和鹽井一樣,也是打井所取,這種井叫氣井。」 「原來也是從地裡生出來的呀!」 「有些氣井用久了氣不多了,鹽灶老闆就棄之不用,附近人家把餘氣用竹管接到家裡來,還能用它燒火做飯呢。」 「那多方便,做飯不用生火了。」趙雲珠有點神往,雖然她自出生,就沒有親自動手做過一頓飯。 「說到吃,那裡的鹽商們生活奢華,食不厭精,吃青蛙只吃肚子,將上千隻青蛙殺死,只取其肚子,用豬油麻油爆炒,做成鮮脆可口的一小碟。吃豇豆也很講究,先把豇豆挖空,用剁得很細的肉末拌上蛋清和佐料灌進去,再用麻油來煎炒。連吃個藤菜,都只吃尖上最嫩的兩片葉子,用雞湯來炒,美名為鴉雀嘴。」 「呀,那多費事多麻煩!」 「這算什麼,還有一些奇特的吃法,比如吃鵝掌,把許多隻鵝放到燃燒的糠殼上跑,糠殼將鵝掌燙起血泡,再將鵝掌砍下,烹調成菜。更古怪的吃法是泡青蛙,在一口大缸裡放滿配好佐料的鹽水,再放上許多木塊,然後將活青蛙放入缸中。青蛙不肯跳入鹽水中,就蹲在木塊上。將缸口封死,半年之後再打開,這些青蛙已經幹死在木塊上了。把它們取出蒸食,風味獨特。」 「啊,好殘忍!」 沈玉林一笑:「姑娘若覺不忍,我就不說了。」 「不不,你還是講吧,我……我喜歡聽。」趙雲珠也算出身富豪之家,吃的是雞鴨魚肉,穿的是綾羅綢緞,卻對這些事聞所未聞,自然感到新奇。 「姑娘也是吃山珍海味長大的,但恐怕不知有一種露水菌,是世上味道最鮮美的菌。它並不是野生的,而是需要在頭一年將牛屎潑在山坡上,到來年的初夏,就會從草叢中長出一種白色的短菌,燒肉做湯極其美味。由於每棵菌只有手指頭大,產量很少,一座山的露水菌採集起來也不過幾斤,所以價格十分昂貴。當地鹽商們在宴請時,如果桌上有一盤露水菌,才覺得很有面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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