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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鹽鹵被洪水沖淡後始終沒有恢復以前的濃度,夏季鹵水原本就淡,是熬鹽的淡季,現在就更淡了。判斷鹽鹵的濃度有幾種方法,最直接的就是用雞蛋放在鹽水裡,浮起的部分越多,漂得越高就說明含鹽度越濃。或是取石蓮十枚置於鹵中,全浮者全收鹽,半浮者半收鹽,如浮起的在三蓮以下,則鹵不能熬制。也有放飯粒於鹵中,飯粒浮起為純鹵。

  開工前要通過試鹵來確定鹵水的濃度,決定是否可以熬鹽。取十斤鹵水,用小鍋熬幹,成鹽達五六兩,才可開工。此法稍微費事一點,但比較準確。想開工的鹽灶老闆取十斤鹵水一熬,連二兩都不到,不禁都大失所望。自古以來的「飲食便給,不憂凍餒,不織不耕,持鹽以易衣食。無需狩獵,鳥獸也歡樂群處」,因鹽而無憂無慮的日子中斷了,所有的人都憂心忡忡,不知不熬鹽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然而到了收鹽稅的時候,鹽場公署仍然派人前來收夏季的鹽稅。鹽灶老闆們哪還拿得出錢來,紛紛找到楊延光,說:「你是鹽業公會的會長,你得出這個頭替大家去要求免稅呀,不然沒法活了呀!」

  楊延光心想此事也關乎自身,加上自己也擔了個會長的職,于公於私都得出面說句話,於是答應下來。

  見到署長,楊延光提出大家的免稅要求,說:「以往收稅都是按每鍋鹽來收,現在都停產了,這季能不能免掉鹽稅,讓大家儘快渡過難關。」

  誰知署長一聽,根本不予理睬,說道:「發洪水就要免稅?再發洪水政府機構也是要辦公要吃飯的,不收稅這些人怎麼辦?」

  「我們鹽老闆也是人,也一樣要活,受災這麼重,多少鹽灶老闆都破產了,多少鹽工已經在餓肚子了!何況現在軍隊混戰,今天你打過去,明天他打過來。各個駐軍都來徵收鹽稅,不僅收本年的,還要預收明年後年的,大家實在是難以承受呀!」

  「呵,寧河鎮的鹽灶老闆都活不下去了,誰信呀!誰不知道你們平日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就算這次受點損失,也只是暫時的,該繳的還是要繳嘛。」

  「署長,這次真的不一樣,洪水百年不遇,又遭了風災……鹽灶老闆們要清理自家灶,要出資修復航道,修被風吹垮的吊橋,方方面面都要錢,哪應付得了,到處都在賣跳岩鹽了呀!」

  誰知署長一聽,更覺有理了,「你們說沒錢,那還去管什麼修河道修吊橋的?交稅是分內的事卻說沒錢了!」

  楊延光耐著性子說:「話不能這麼講,航道不治理,不僅鹽運不出去,米糧也運不進來,這鎮上的人吃什麼?吊橋不修復,人們出行極大的不便,連去對岸清理鹽灶都過不去,怎麼能不修呢?」

  「總之你們有錢用在別處,沒錢交稅是不行的!」

  楊延光也火了,說:「你怎麼不講理呢?大家受了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我們只是要求免這季鹽稅,等緩過一陣恢復生產了再照繳。我們需要重建鹽灶……還不僅僅是鹽灶,還有整個受損的鎮子!你不能目光短淺,只看到眼前利益,殺雞取卵!你這樣會毀掉寧河鹽業的!」

  「謔,給我扣這麼大罪名!我告訴你,抗稅不繳就是犯法!你說什麼都沒用,到日子不繳,別怪我不客氣!」 署長不再聽他申訴,叫衛兵把他趕了出去。

  楊延光回去一說,鹽灶老闆們都氣壞了,罵鹽場公署不體諒他們的難處,還要雪上加霜。大家越說越激動,都決心堅決不繳,集體到鹽場公署門口去抗議。

  大家群情激憤,說走馬上就想走,楊延光擋住大家說:「不忙,得先回去準備準備,寫點標語,再召集些鹽工一起去,人多些好。」吩咐下去,各自準備。

  第二天一早,楊延光帶頭,一群鹽灶老闆帶上各自的部分鹽工,打著標語,浩浩蕩蕩地圍住了鹽場公署。鹽場公署派出了稅警隊鎮壓,開槍打傷了幾個人,並把帶頭抗稅的楊延光抓了起來。

  知道消息,楊延光的瞎眼老母直挺挺地往後一倒,暈了過去。她醒過來後放聲大哭,哭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來,叫人把蒲青蓮找來,拿起煙杆就朝她沒頭沒腦地一陣亂打,罵道:「都是你這個掃帚星,自從你進了門,我楊家就黴運不斷!現在延光也被抓進牢裡了,都是因為你克夫才會這樣的!」

  僕人們想來勸,被她喝住,打得蒲青蓮頭破血流。蒲青蓮一邊哭,一邊罵道:「你罵我是掃帚星,我就是掃帚星。你楊家自己要娶我進門,你自作自受,活該倒楣!」說完也撲上去廝打起來。

  兩人都發了狂,糾纏在一處。人們好不容易才把她們分開。蒲青蓮被關進了柴房,她在那裡破口大駡,直罵得聲音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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