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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回到岸上,她換上了一套白色的衣裙,絲綢的料子細滑無比,輕輕地妥帖地撫著她的肌膚。她坐在湖邊,用一把彎彎的木梳細細地梳理著黑色的長髮,木梳上面刻著一棵桂花樹,樹下有一隻小白兔。這把月亮般的木梳子是夏子謙在多年前為她做的,只因有次她開玩笑說要把彎彎的月亮當梳子……

  妝罷,她站起身來,喃喃說道:「子謙哥哥,你不會寂寞了,我馬上就來陪你,再也沒有人可以把我們分開,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一個多月之後,住岩洞的鄭三到山上撿柴,追著一隻野兔來到了這個溶洞,看到一幅令他永生難忘的畫面:一個白衣飄飄的女人懸在湖面上,在迷蒙的天光中,如同剛從水面冉冉升起,又好似從天上剛剛降下……仔細一看,女人是用兩條藤蔓系在湖兩旁的鐘乳石上,然後再把自己掛到上面去的,也不知她是怎麼爬到中間去的,更不知這麼費力地尋死是為個啥。

  這個白衣女人低垂著頭,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面孔,僵直的身體紋絲不動地定在半空。突然,不知是有風還是怎的,她滑溜溜地打了個轉,白衣飄揚,面上的髮絲飛起,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鄭三嚇得一個激靈,丟下手裡抱著的枯枝,轉身便逃,嘴裡大喊著:救命啊,有鬼啊!有白衣女鬼啊!

  他淒厲的叫聲迴響在山間,驚起一隻黑色的鳥兒,也呱呱叫著飛上了天空。陰霾的天空下,寧河鎮靜靜地依山傍水而臥,大雪又紛紛揚揚地下起來,不動聲色地將一切掩埋。

  春天終於在人們的翹首以盼中到來了,春天讓人們看到了希望,但春天也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饑餓還是在繼續著。好在這一年滿山的竹子都結出了竹米。那竹子先是在枝丫上開出細小的花朵,然後結出來像稻子一樣的東西,有一層殼,去掉後蒸著吃,不粘鍋,還有油氣,解救了不少寧河鎮上的饑民。

  聽老人們說,竹米不是年年結,在上天解救饑民時才會結。鎮上的人們對老天爺又有了好感,覺得它雖然降了不少災給寧河鎮,卻也沒有完全拋棄這鎮上的人們。

  常福生一家,艱難地度過了這個冬天,也開始計畫重新把窩棚搭起來。這年冬天的大雪,連鎮上的房屋都壓塌了不少,何況他那個用竹篾席、竹片搭成的簡陋窩棚。在多次重建之後,他放棄了想靠這個破棚子過冬天的打算,帶著老婆孩子像鄭三一樣住進了山上的岩洞。好歹岩洞不怕雪壓,又能避風。

  鄭三是個熱心腸,見常福生也走投無路來住岩洞,一家人除了一點鍋碗沒啥東西,就送來了一些自己種的土豆,又教他們怎樣在山裡覓食,才讓他們熬過了這個冬天。

  采采是個隨遇而安的孩子,只要跟父母在一起,住在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她都高高興興地把那裡當成家。這個冬天,她凍得手腳和耳朵都裂了,卻奇跡般地沒有生病,好好地活了下來。

  聽說常福生一家要回到河邊去住,鄭三說:「你幹嗎還回那裡去呢,搭棚子多費事,冬天被雪壓,夏天被水淹的。」

  有一年夏天,河裡不停漲水,常福生也只得不停搬家,竟搬了七次。連采采都成了建房高手,能幫著大人很快再搭建起那個篾折房子來。她還對常福生說,咱們為什麼不造個可以拔起來扛走的房子呢?

  常福生聽鄭三這麼說,呵呵笑道:「老哥,你不知道,我這人是水命,天生喜歡水,離不開水邊呀!」

  鄭三也笑道:「我看你就是當船工的命!虧得你老婆孩子跟著你東奔西跑,啥怨言也沒一句!這輩子啊,你也算是個有福人了!」

  常福生就一臉幸福地看著采采,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阿秀。

  三個人帶著不多的一點家當,走下山來,走過寧河鎮,經過街道時,見一堆人圍著在看什麼東西,議論紛紛。采采好奇,跑去一看,見是一隻黃色的小狗兒,沒精打采地臥在那裡,在初春的風中凍得瑟瑟發抖,腿上還有一個正在流血的傷口。

  有人說:「這是哪家的狗呀,被人打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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