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10)_杜涯

十

　　果然有人給孫朝陽介紹「老婆」了，女方是外單位的，長得不錯，配得上孫朝陽，只是和孫朝陽一樣，女方也是個合同工。孫朝陽婉拒了，他甚至沒有同意去和女方見面。於是有的人就說，孫朝陽眼界太高了，看不上合同工。

　　其實醫院正式工中有許多未婚女護士，不少女孩暗暗心儀或喜歡著孫朝陽，但也只是暗暗喜歡，不會對他表示什麼，孫朝陽的農村戶口和合同工身份讓她們望而卻步。

　　也有例外的，衛生局趙副局長的千金就看上了孫朝陽，並且纏著爸爸去找人說合，讓爸爸許諾，以後她和孫朝陽一旦成了，給孫朝陽安置戶口調工作。趙千金是來醫院「過渡」的，衛生局暫時還沒有空出來位置，兩年後，趙千金果然調到了衛生局，坐上了乾淨而又安靜的辦公室。趙副局長托的媒人是醫院的總護士長，一個有點上了年紀的慈祥女性。總護士長去找孫朝陽給孫朝陽說媒時，正是孫朝陽和楊道芳打過招呼後的幾天，他正沉浸在激動裡，總護士長對他說了趙副局長求佳婿的意思和局長的承諾，問他願不願意，孫朝陽聽後很是興奮了一下，但隨即他腦中出現了楊道芳的身影，他於是就坐在床沿對著對面的總護士長笑，總護士長催問，他就笑著說：「我配不上。」總護士長說：「你別給我繞彎兒，你就說你願不願意吧。」孫朝陽仍是笑，總護士長看看他說：「看來你是不願意啊。」孫朝陽不說話，只是笑。總護士長歎了口氣說：「你這孩子，咋這麼傻哩。」然後就起身離去，去向趙副局長彙報去了。

　　這件事在醫院悄悄傳開後，人們私底下議論時，一致認為孫朝陽太傻了，最後一些人得出結論：孫朝陽之所以放棄這個難得的機遇，是因為趙千金長相太一般了，而孫朝陽又長得太不一般，後者看不上前者。無論如何，他們都認為孫朝陽不該太挑剔，男人嘛，對某些方面應該忍耐，應該為以後的事業考慮，眾所周知，醫院的不少男性都是通過找個有背景的女性做夫人，從而調動了工作，有的人日後還順利地評了職稱，或當上了科室主任。

　　趙千金這件事之後，「正式工」女性群落裡邊就沒有人再對孫朝陽表示什麼了，畢竟，她們沒有一個可以為孫朝陽安置戶口調動工作的老子。

　　夏天的時候，楊道芳把往年做好沒敢穿的黃底碎花裙子穿出來了，她之所以敢於穿出來，一是因為單位有好幾個女同事都穿了這樣的碎花裙子，二是因為她聽說了孫朝陽與趙千金的事，趙千金追孫朝陽這件事使她忽然有了將裙子穿出來的勇氣。

　　穿著碎花裙子的楊道芳一下子把其他幾個穿裙子的護士都比了下去，無論她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人們的目光，男人的和女人的。一些未婚的男職工開始有事沒事地找她搭訕說話，個別膽大的未婚男職工甚至買了電影票，夾在紙條裡偷偷地塞在護士值班室她的衣櫃裡，對於這一切，楊道芳的態度始終是：目不斜視，話不多言，電影票悄悄地扔掉，讓膽大多情的男職工在電影院裡白白地等待。時間久了，未婚男職工們漸漸感到：這妞兒看起來溫和且溫柔，其實不容易接近的。

　　楊道芳本就柔美，此時身著杏黃短袖，配以黃底碎花裙子，白皙的臉蛋裡更透出了明豔，真格是衣如雲，人如花了。一天上午，楊道芳下夜班後回槐蔭街去看望父親，推著車子拐進胡同後，迎面看見了西鄰居家的男孩陳雨良，少年小良正向胡同外走，抬頭看見了走過來的「芳姐姐」，他一下子站住了，張著嘴，紅著臉，呆呆地看著楊道芳，楊道芳親切地問：「小良，出去玩呢？」少年小良卻看著楊道芳沒有答話，他緊張和幸福得喘不過氣來，楊道芳也沒在意，笑了一下，便從他身邊走過去了。少年小良看著「芳姐姐」從他身邊走過去了，她身著杏黃短袖，黃底碎花裙子，走在胡同裡，衣如雲，面如花……

　　楊道芳穿裙子所招致的結果是，一些媒人陸續登門了，這是後話。

　　三

　　1973年進入9月的時候，大規模的「批林批孔」運動正在全國轟轟烈烈地開展，位於中原的這個小城又一次處在了亢奮狀態中，許多單位都是十天一小會，半月一大會，人們在會上積極喊口號，踴躍發言，許多人成為了單位裡「批林批孔」運動的骨幹和積極分子，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孔老二」是做什麼的，都有哪些反動言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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