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20)_杜涯

二十

　　六

　　回到家，孫朝陽對楊道芳說了小劉的話，兩個人又反復地商量，反復地想，楊道芳說：「我看，咱還是退出來吧。」孫朝陽仰身躺在涼席上，頭枕著兩隻手，眼望著屋頂，好一會兒說：「讓你跟著我……受苦啊。」楊道芳聽這話，知道他已有了退出來的意思。

　　那天看過申請住房職工名單後，許多想要房的職工都主動放棄了，原本，他們也覺得自己不夠條件；而孫朝陽和曾院長成為房子競爭對手的事，全院的職工也幾乎都知道了，大家感到一種莫名的興奮，私下道：「這下有熱鬧看了。」

　　小劉找孫朝陽談過話的第三天上午，孫朝陽往病房樓送了一趟水，提著木筐出來，往辦公樓旁邊的庫房走去時，看到曾院長正站在樹下和門診上的兩個職工說著什麼，孫朝陽向曾院長打招呼道：「曾院長早。」

　　「唔。」曾院長斜看他一眼，仍和那兩個職工說話，那兩個職工也斜看他一眼，仍繼續和曾院長說話。

　　孫朝陽從他們身邊走過去，感到臉有些發燒。往常他偶爾和曾院長打招呼，曾院長也都是「唔」一聲，他已習慣了，可今天曾院長仍是「唔」一聲，曾院長想讓他退出分房的情況下仍是「唔」一聲，並且還當著兩個職工的面，他感到臉有些發燒。

　　「憑啥呀，這麼看不起人，憑啥呀。」他喃喃自語著，感到了自尊心的傷害。他氣呼呼地坐在庫房門口的椅子上生悶氣，管庫房的老範問他話，他也不答。最後老範看見他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一聲不吭地走出庫房，往辦公樓方向走去。

　　孫朝陽是去後勤辦公室了，他對後勤辦公室的人員說：他和楊道芳現在確實需要房子，他們符合雙職工分房的規定。

　　這年春節過後，春寒料峭中，雙職工平房區的5號院落響起了鞭炮聲，楊道芳和孫朝陽帶著他們的兒子孫亮搬進了新居。那天，楊成業帶著兒子兒媳孫女一家人來幫著收拾屋子，打掃院落，左鄰右舍的鄰居都沒有來祝賀，只哪個人走到院門口，會停下問一聲：「搬過來了？」楊成業停下手裡的掃把，答道：「搬過來了。進來坐會兒吧。」

　　「不了，還得……」那人走了。

　　楊成業繼續掃院落，感到淡淡的失落，不由輕輕歎了口氣。

　　這一年，孫亮6歲了。

　　第五章

　　一

　　楊道芳和孫朝陽在全院職工的關注目光中，搬進了雙職工平房區的5號院落。開始一段時間，人們觀望著，看「東邊」對孫朝陽和楊道芳有無什麼反應。結果一切都很平靜。平安無事。於是人們對楊道芳和孫朝陽的態度又逐漸恢復到了分房以前的樣子。

　　楊道芳仍和以前一樣上下班，和善地對待每一個人，有時邀請同事到家中坐一會兒，喝口水，或者下雨時跑回家，拿來雨傘雨衣給某個準備下班回家但沒帶雨具的同事。那些護士們仍像以前一樣見了孫朝陽就有事沒事地和他說話，有時拿某件事打趣他。孫朝陽自搬來5號院落後，人們感到他慢慢地有了一些轉變，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壓抑、處處謹小慎微了，而是變得活潑、機靈、愛說笑了，若是哪個病房科室缺輸液水了，就會有護士打開樓後窗沖下面不遠處的平房區叫道：「孫朝陽！孫朝陽！」

　　就見孫朝陽端著飯碗或領著兒子從5號院落中出來了，站在紅磚牆邊笑著抬頭沖上道：「幹啥哩嫂子，一會兒不見就想我了？」

　　「想你娘那腿！快點給內科送20瓶葡萄糖，等著用哩，快點，啊。」

　　「好嘞！」

　　孫朝陽把飯碗或兒子送回屋中，跑著給病房送水去了。有時送水趕到吃飯時間，有忙得脫不開身的護士仍會把飯票和飯盒塞到孫朝陽手裡，讓他去食堂代買包子等，孫朝陽就會樂呵呵地跑到食堂，不一會兒就會端著包子或飯菜樂呵呵地跑回來了，在走廊上就聽到了他壓低了的誇張的吆喝聲：「包子熱哩，一分錢仨，好吃不貴，都快來吃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搞得周圍人都看著他笑。有時送水趕上交接班，某個偷懶的護士若再說：「來，朝陽，幫咱倒掉垃圾唄。」孫朝陽就會說：「不能白倒，說吧，賞我點啥？」「孩子乖，賞你一巴掌。」說著用手去拍孫朝陽，孫朝陽笑著端著垃圾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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