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19)_杜涯

十九

　　孫朝陽繼續道：「我想問一下，這次分房……」

　　屋裡靜了下來，大家停下手裡的活，不再說話，看著他們。

　　孫朝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想問一下，這次分房是不是還按原來的規定分……」他看著辦公人員，然而，幾個辦公人員聽他說出這句話，紛紛避開他的目光，低頭去看手裡的表格或文稿，沒有表格文稿的，就低頭去看辦公桌。

　　靜場了一會兒，有個職工帶著不屑的神情說道：「那不是曾院長在這兒嘛，問問曾院長不就知道了。」

　　曾院長個頭高高的，壯壯的，不苟言笑，給人一種威嚴感。他看到幾個屬下都低了頭不吭聲，幾個職工都拿眼光看他，他忽然很難得地笑了一下，說道：「唔，還按原來的規定。」

　　「還按雙職工的規定分？」孫朝陽有點興奮地追問道。

　　「唔。」曾院長肯定地哼了一聲，就從人們之間穿過，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大家看孫朝陽和楊道芳一眼，仍各幹各的，各說各的去了，沒人再理會他們。人們看輕孫朝陽是正常的，因為他是農村的，是個合同工，而之所以對楊道芳也冷淡，是因為她現在找了個農村的合同工，人們已經知道這一對小夫妻在城裡是沒有根底的，更重要的是，當初楊道芳拒絕了屈院長的大兒子的婚事，人們清楚，雖然屈院長不說什麼，但心中對楊道芳是不高興的。對於院長不高興的人，人們冷淡待之，也就很正常了。

　　這時，病房外科主任進來了，手裡拿張紙，對小胡道：「來來，小胡，給咱蓋個章。」小胡忙抬起頭笑著招呼外科主任，大家也紛紛和外科主任打招呼，有個職工道：「周主任，我老丈人得了腰椎間盤突出，想住院治療一段時間，回頭給咱弄張好一點的床位唄。」周主任答道：「行啊，回頭讓你老丈人過來吧，我讓他住老幹部病房，單間，裡邊有電扇，還有電視。」

　　「咦，那可住不起，能弄個三人間、不住大病房就不錯了，再說，他住老幹部病房，他單位不給報銷，花的錢不還得從我腰包裡給他掏出來。」

　　屋裡人都笑起來。仍沒有人理會孫朝陽和楊道芳，他們站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就從辦公室出來了，心中沒有塌實的感覺，反而稍稍有點感到不安。

　　下午5點多，孫朝陽送完水，看看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就溜達著去了醫院大門口的保衛科。孫朝陽住集體宿舍時同屋的小劉在保衛科上班，孫朝陽沒事時常去找他閒聊或下象棋，漸漸地和保衛科的其他人也混熟了。

　　孫朝陽來到保衛科，見只有小劉一個人在，就問：「你自己值班？其他人呢？」小劉道：「脫滑，都提前走了，媽的，總是快到下班時間就這個有事，那個有事，留下我一人等著接班的人來。」小劉提議下象棋，孫朝陽心裡亂，說不下了，坐著說會兒話吧。兩個人就坐著說話，小劉忽然拍了孫朝陽一下道：「老弟，你咋那麼傻啊！」孫朝陽問：「啥那麼傻啊？」小劉道：「還說哩，你上午去問房子的事我都聽說了，大家都說你真傻啊，竟然當著曾院長的面去問，屋裡還有那麼多人……」

　　「可是，曾院長當時就說了呀，還按以前的規定分……」

　　「當著下屬，他能怎麼說，並且還有一屋子人。」

　　「他說的難道是假的？」

　　「肯定不是真心話！」小劉又拍拍孫朝陽道：「哎，老弟，聽我說，你倆還是退出來吧，傻子也能看出來，曾院長是想趁這次分房給他兒子弄個房子，你去爭個啥哩！」

　　「……」孫朝陽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又過了兩天，下午快下班時，小劉忽然主動把孫朝陽叫到了保衛科，勸孫朝陽退出來。孫朝陽看了兩眼小劉說：「是有人讓你來做說客吧。是誰，曾院長？」

　　「嗐，老弟，我啥都不能跟你說，只能勸你退出來。」

　　「曾院長想要房子就要唄，我能爭得過他？！最終還不是他說了算。」

　　「你咋這麼傻哩！」小劉道，「按規定，你們比他更夠條件，他若硬把房子占過去，別人當面不敢說他啥，背後還不議論他啊。你們若退出來，那房子理所應當就歸他了，以後別人說起來，是你們主動退出的，不是他硬占的。」

　　「真是又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孫朝陽帶著氣低聲說。

　　小劉唬了臉，正色道：「老弟，這話也就是咱私下說，當著別人可不能這麼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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