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22)_杜涯

二十二

　　楊道芳所在的市五院也加入了這一派員進修的行列。按醫院規定，凡45歲以下的職工才可以出去進修，並且為了不耽誤日常工作，各科室每次只能抽出兩名護理人員出去進修學習，學期為一年，結業回來後即可定為「護士」職稱，工資漲一級，以後還可參加全市每五年一次的職稱評定考試，通過考試的即可升為「護師」、「主管護師」等，工資隨漲。醫院的通知規定一下來，全院的職工都亢奮起來，大家紛紛踴躍報名，一些人開始往主任、護士長家中頻頻地跑動，根底硬的人甚至越過主任、護士長，直接去找到了總護士長、副院長乃至院長的家中。

　　楊道芳也報了名，但她沒去找到主任、護士長的家中，更沒去找到總護士長、副院長乃至院長的家中，她和他們都不熟悉，更沒有私交。她報了名，並像其他人一樣焦急地等待著。一個月後，出去進修學習的人員的名單批下來了，裡面沒有楊道芳。秋天時，第一批被派出去進修學習的人員高高興興地出發了，進修地點是地區衛校。這一年，是1985年的9月。

　　楊道芳儘管很失望，但靜下心來仔細想想，這個結果似乎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很快安下心來，繼續像往日一樣上班工作了。

　　一年的時光很快過去，1986年的仲夏來臨了，醫院開始選派第二批人員出去進修學習，楊道芳仍報了名，這次她懷了很大的希望，但名單批下來後她發現，裡面仍然沒有自己。她情緒很低落，下班回到家中什麼也不想做，孫朝陽把兒子孫亮從學校接回來後，發現她仍坐著，沒有動手做晚飯。

　　上午時孫朝陽已經從各科室下發的名單中，知道這次外出進修人員中仍沒有楊道芳，所以決定暫不說起這個。那時孫亮已經9歲了，正上三年級，長得個子高挑，眉清目秀，很是惹人喜愛。孫朝陽低頭對著孫亮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什麼，就見兩個人站在楊道芳面前，一起喊道：「媽媽，快做晚飯吧，花生小米湯想我了，豆腐菠菜想我了，菜椒土豆絲想我了，白麵饅頭也想我了。」楊道芳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孫朝陽和孫亮對著互拍了一下雙手道：「哈，媽媽笑了，晚飯的有的吃了。」楊道芳說了聲「淘氣」，就起身做晚飯去了。

　　看見兒子，楊道芳的心情稍好了些。自打孫亮會走路會說話起，他就成了全家人的開心果，當他想吃想要什麼東西時，他不說他想吃他想要，他會說：「媽媽，蘋果想亮亮了。」「媽媽，大白梨想亮亮了。」「爸爸，那個小飛機想亮亮了。」「爸爸，動物園的猴子想亮亮了。」弄得街坊鄰居都笑著誇：「這孩子，簡直是個『人精』！」上學後，孫亮的學習也非常好，一直是年級前幾名，加之他喜歡繪畫，常幫班裡出壁報、佈置學習園地等，甚得老師和同學喜愛。楊道芳和孫朝陽在單位有了不順心的事，也常彼此拿兒子孫亮來互相安慰：別生氣了，看看咱家亮亮，有這麼好的兒子，還有啥氣不能消的；忍一忍吧，咱現在主要是要把亮亮養活大，等亮亮長大了，考上大學了，一切就都好了……

　　四

　　不管楊道芳和孫朝陽心情好壞，時光的輪子仍是向前滾動著，轉眼到了1987年的春天了。孫朝陽仍是和往常一樣常去保衛科找小劉他們閒聊或下棋，一天他聽保衛科的幾個人聊天時說：「不知這次會讓誰進來。」孫朝陽私下問小劉他們說的什麼，小劉告訴他：保衛科的小陳調到總務科了，保衛科現在缺一個人，他們都在猜測領導會讓誰補充進來。

　　保衛科現在缺一個人的話讓孫朝陽心中動了一下，從保衛科出來往家走的路上，孫朝陽一路上都在想：我要是能去保衛科上班該多好啊！等走到家中，這個念頭已經在他心中紮根，變得非常強烈了。他感到興奮、焦灼。是啊，要是能去保衛科上班該多好啊！保衛科工作清閒，工資穩定，並且孫朝陽知道，保衛科的6個人中，有2個人也是像他一樣的合同工，比他晚來兩年的小陳就是靠了老舅和院長的私交，一來醫院就去了保衛科的。況且孫朝陽送了多年的水，整天提著或挎著沉沉的輸液水樓上樓下地跑，他感到很累了，想換換工作了。

　　晚上楊道芳上前夜班，不在家，孫朝陽和兒子孫亮吃過飯，趁兒子在燈下寫作業時，孫朝陽跑到內科找到楊道芳，把她拉到一邊對她說了保衛科缺一個人而他想去保衛科的事，楊道芳猶豫道：「保衛科可是曾院長管著的呀。」孫朝陽說：「我不去找曾院長，我去找屈院長，只要屈院長同意了，曾院長還有啥說的。」楊道芳想起屈院長曾托人來給他大兒子說媒而自己沒同意的事，剛要說什麼，值班醫生在那邊喊她去處理醫囑，楊道芳對孫朝陽說一聲「等回家再說」，就趕快忙去了。

　　從內科出來，孫朝陽被「去保衛科」的念頭燒灼著，他等不到妻子下班和妻子再商量了，決定馬上去屈院長家中找屈院長。

　　屈院長是醫院的第一院長，是醫院的一把手，家就在不遠處的家屬樓上。孫朝陽敲開院長家門時，屈院長剛好在家中，院長和孫朝陽拉了會兒家常，然後說：「朝陽啊，你去找曾院長問問吧，後勤那塊畢竟是他管著的。」孫朝陽心裡一沉，隨即明白了，屈院長把皮球又踢到後勤曾院長那裡了。他平日就聽保衛科的人私下說，曾院長在市委和市「公檢法」都有人，所以連屈院長平日也是讓曾院長三分的。事實上去保衛科這件事是屈院長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但他仍是把皮球又踢到曾院長那裡了。想想也是，他孫朝陽算老幾，屈院長為了他去得罪曾院長，劃得來嗎？

　　孫朝陽不好說什麼，又說了幾句話，就從屈院長家中告辭出來了。

　　五

　　回到家中，等楊道芳下班回來，孫朝陽對她說了去屈院長家的經過，楊道芳說：「他不管你的事，也在情理之中啊。」孫朝陽問：「要不，明天我去找找曾院長？」楊道芳馬上說：「不要去找他，沒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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