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華(23)_杜涯

二十三

　　然而孫朝陽沒聽楊道芳的話，第二天上午他去了辦公樓，他想：萬一曾院長同意了呢？孫朝陽去到辦公樓時發現曾院長辦公室的門開著，但屋裡沒人，他聽見曾院長在隔壁大辦公室裡說話的聲音，儘管心中有些忐忑，但他還是走進了曾院長的辦公室，站在那裡等曾院長過來，他想，這次得學聰明點，不能再當著眾人的面問曾院長了，萬一曾院長心中同意讓他去保衛科，但當著眾人的面，曾院長是答應他，還是不答應他？

　　等了足有十幾分鐘，曾院長手裡拿著一疊紙，和小胡邊說著話邊走進來了，孫朝陽沖他和小胡笑了笑，曾院長瞥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走到辦公桌前，孫朝陽囁嚅道：「曾……曾院長，聽……聽說，保衛科……」

　　孫朝陽在心中恨自己，那幾句話在來時的路上已在心中練過好多遍了，但見了曾院長他仍像往常一樣不由感到心中發怵，說話也結巴起來。

　　曾院長又瞥他一眼，沒吭聲。孫朝陽上前一步，壯壯膽，乾脆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聽說，保衛科空出來一個名額，你看，能不能把我補充進去，我一定好好幹……」曾院長不再看他，把手裡的那疊紙放進抽屜裡，鎖上，對站在桌對面的小胡道：「上午把表格儘量做出來。我到衛生局一趟，屈院長要問，就說我下午回來。」小胡答應著，然後曾院長看也不看孫朝陽，面無表情地從他面前走過去，出門去了。

　　孫朝陽愣愣地站在原地，滿臉都是無助和茫然。小胡走到門邊，似笑非笑地對孫朝陽道：「走吧？」孫朝陽這才清醒過來，機械地走了出去，聽見小胡在他身後「咚」地一聲把門帶上了。

　　孫朝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了庫房裡，坐在庫房門口的椅子上，他心中感到懊惱又懊悔，後悔自己沒有聽楊道芳的話去找了曾院長。他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抱著的「能去保衛科」的幻想是多麼可笑，他明白了，以後他孫朝陽只能幹送水的體力活了，除非他能離開這個醫院。可是，他一個農村戶口的人，在城裡無親無故，離開醫院他又能到哪裡去呢？想想在農村的大哥二哥，每天天不亮就得騎車往城裡跑，到建築工地或鐵路搬運上去幹活，得到的錢少得可憐，如此也常常找不到活，找不到活就沒錢花，相比他們來說，自己幹的送水的活還算是穩定的，是被村裡人羡慕的。

　　想到村裡人羡慕自己在城裡的醫院裡有一份送水的活，孫朝陽不由搖著頭苦笑起來，驚得一隻在附近地上覓食的麻雀「喳」地叫了一聲，撲棱棱飛走了。

　　第六章

　　一

　　自然界的百花落盡之後，東風轉為南風，炎熱的夏天就來臨了。無論人世上是何年何世，東風或南風或西風總是要按時轉換、按時來臨的，它們面無表情地吹過村鎮，吹過城市的大街小巷，吹過城市的上空，對下面人世上發生的聚散笑哭、悲歡離合等毫不關心，但也許相反，它們正飄飄地趴在城市上空，一隻手支著頭，微笑著觀看人世上所演出的悲劇或喜劇、正劇或鬧劇呢。

　　進入7月的時候，市五院有兩件事情是與楊道芳她們有關的，第一件是，市五院又分配進來了幾個正規護校畢業的護士，和前兩年分配來的護士一樣，她們被分在了各個科室，成為了各科室既懂理論又懂業務的骨幹力量。這些新分來的護士使楊道芳她們這些護理員們感到了壓力，當然不包括那些已進修學習結業回來的護理員，她們拿到結業文憑後，回到醫院裡已被定級為「護士」，已擁有了和那些正規護校畢業的護士同等的地位和競爭力。無論是新分配來的護士還是已拿到結業文憑回到醫院的護理員，都讓楊道芳她們這些沒出去進修過的護理員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所以，進入7月，醫院剛發出第三次派員出去進修的通知，一些醫生和護理員馬上進入了激烈的競爭狀態，幾乎達到了白熱化。這便是與楊道芳她們有關的第二件事情。

　　楊道芳仍和前兩次一樣報了名，她私下估算了一下，她們內科共有11名護士，除去兩個新分來的護校畢業的護士和4個進修回來的護理員，還剩下包括她在內的5人沒出去進修，而這5人當中，有兩個超過了醫院規定的45歲的界限，所以實質上是剩了楊道芳等3人沒出去進修。楊道芳想，這次說什麼也該輪到自己出去進修了吧。但她不敢肯定，前兩次的失望使她不敢抱足夠的信心，自報名後她便進入了焦灼和不安中。最後她想，不能再像前兩次那樣坐等了，得提前找找人，想想辦法。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所在內科的護士長，前幾年在楊道芳的要求下，「東邊」的護士辦公室曾把她調到外科去上班，剛去兩三個月，就被內科護士長要了回去，原因是楊道芳工作細心，對老年病人有耐性，很適合內科的護理工作。從那以後，楊道芳就一直待在內科工作了。

　　楊道芳是趁星期天下午護士長在家休息時去了護士長家中的，護士長正在家中邊打毛衣邊看電視，聽了楊道芳有些不好意思的請求後，護士長低頭打著毛衣，好長時間沒吭聲，後來她對楊道芳說：「道芳啊，你先回去上班吧，今年我一定爭取讓你去。」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楊道芳聽了護士長這句話後，輕輕地長長地出了口氣，心想：這一趟真沒白來。

　　接下來等待的一個月裡，楊道芳工作比以往更加耐心、細心了，她感到心中有了希望，仿佛看到在她的前邊的道路上，有一片明亮的光在閃耀，那是生活和前途的希望之光。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