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大風流(40)_納蘭秋

四十

　　披著羊皮的釣翁

　　離開長安的嚴光先生拖著沉重的步子來到了齊魯大地，他沒有回家，他不想看到老爹老娘為自己傷心落淚。

　　這時候的嚴光先生還沒有徹底擺脫名利思想，他一時不知道除了做官他還能做什麼。

　　是一條河流改變了他。人的意念真是奇怪，往往就在那一瞬間，決定了人的一生。沂蒙地區有一條河，這條河的名字叫沂河，在老百姓的眼裡，它是一條再也普通不過的河流，每天都經過它，每天都看著它，沒有啥稀罕之處。

　　可是當嚴光先生經過這條河的時候，這條河就不再普通，它改變了一個人的一生，一條河能夠改變一個人的一生，你能說它普通嗎？

　　嚴光先生看見了沂河美麗的風光，看見了沂河中悠然而動的漁舟，看見了沂河水中一天到晚游泳的魚，看見了這些魚，就想起了莊周先生和惠施先生關於魚的辯論，就想起了莊周先生高潔的志向：願意做一隻在泥巴裡爬行的烏龜。

　　於是，嚴光先生像是受到神靈的點撥，他豁然開朗了，他眉頭舒展了，他想，我為啥不能做一條自由自在游泳的魚呢？我為啥不可以做一隻在泥巴裡爬行的烏龜呢？什麼功名利祿，什麼榮華富貴，一切都是過眼雲煙，我為啥要成為它們的奴隸？為啥要為它們徒增煩惱？

　　沒有什麼比大自然更能淨化人類的心靈，因此納蘭秋先生就是一個非常喜歡行走，非常喜歡自然風光的人，也建議大家從自己的房子裡走出來，多多親近大自然。在沂河的啟示下，我們的嚴光先生終於明白了他需要什麼樣的人生，他需要過什麼樣的生活。於是，他摘下頭上的方巾，把它扔經了河裡，也把人世間的庸俗煩惱扔進了河裡。

　　就在沂河邊，嚴光先生親自動手，為自己搭建了一座簡陋的茅屋。

　　從此以後，嚴光先生過起了躬耕、垂釣、讀書、寫字、作畫、彈琴的浪漫生活。

　　當地的老百姓卻把他當作怪人，他們常常看到嚴光先生披著一張羊皮（他不是狼），在沂河邊一坐就是半天，像是在釣魚，又像不是在釣魚。一個遊手好閒的年輕人在旁邊觀看嚴光先生釣魚，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一條魚上鉤。年輕人建議嚴光先生換一個魚多的地方釣魚，嚴光先生說了一句讓年輕人抓耳撓腮的話：我已經釣到很多魚啦。年輕人正要問嚴光先生魚在哪，這時候，嚴光先生一提釣竿，一條貪吃的紅鯉魚被釣上來了。年輕人像是自己釣到了魚一樣高興，歡呼了一下，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卻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嚴光先生把釣上來的魚取下來，又放回了河中。

　　年輕人急得直跺腳，驚曰：「你這是幹啥呀，你不愛吃魚，給我呀！」

　　嚴光先生笑著說：「我也愛吃魚呀。」

　　「那你為啥把魚丟掉？」

　　「因為我已經釣了很多魚啦。」

　　「在哪呢？我又不是瞎子，我看了半天，就看你釣上這麼一條。」

　　嚴光先生指指胸口，依然笑著說：「我的魚在這裡。」

　　年輕人嚇了一跳，他終於明白嚴光先生為啥釣不到魚了，因為他是瘋子。於是，年輕人很失望的走了。

　　納蘭秋先生也不禁笑曰：「大師就是大師。大師釣的魚凡夫俗子怎麼能看得到呢？人家釣的可不是魚，人家釣的是人生，是境界，是樂趣。」

　　就這樣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日子過了數十年，這一天，嚴光先生依然在沂河邊垂釣，突然跑來了一個人，這個人徹底打亂了嚴光先生安靜的生活。

　　嚴光先生起初以為這又是一個來看他釣魚的人，可是這個人卻對他的釣竿一點不感興趣，卻盯著他的人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嚴光先生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嚴光先生想：「我雖然也是一帥哥，但也不至於帥到如此程度吧？何況他還是一個男人！」

　　那個人還在死盯著我們的大帥哥嚴光先生，越看越激動越看越興奮。嚴光先生雖然有極高的修養，但他還是忍無可忍了，惱怒的問曰：「你看夠了嗎？你到底想看什麼？」

　　那人不理會嚴光先生，只是自言自語的歡呼道：「我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

　　那人一邊歡呼著，一邊跑開了。此情此景，嚴光先生只好暫且認定他是一個瘋子。

　　但很快嚴光先生不得不糾正自己的錯誤，那人不是瘋子，那人確實在找東西，那人也已經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東西，他找的東西就是嚴光先生本人。

　　正在自己的小茅屋打盹呢，一群官兵模樣的人在那人的引領下闖進了嚴光先生的茅屋。一個官兵拿出一張畫像對照嚴光先生的模樣看了看，說道：「功夫不負有心人，俺跋山涉水翻山越嶺總算把你找到了！請問閣下是嚴光先生不？」

　　嚴光先生疑慮重重的點了點頭，並說道：「你找我啥事？我認識你嗎？」

　　「你不認識我沒有關係，只要他認識你就可以啦！」

　　他是誰？

　　他就是嚴光先生的老同學劉秀先生！

　　官兵把事情的原委詳細的說給了嚴光先生聽，這個已步入不惑之年的男人在聽了官兵的講述之後，英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憂慮。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如今的劉秀先生再也不是以前的那個劉秀先生啦，以前的劉秀先生在嚴光先生面前都覺得差那麼一截，以前的劉秀先生總是以仰視的目光看嚴光先生，現在的劉秀先生卻要用俯視的目光看嚴光先生。因為他已經是九五之尊，他已經做了皇帝。

　　在報導梁鴻先生的專題裡，孤獨二少先生已經說過，王莽先生是一個復古大王，他的目光不是朝前看，而是往後看。他老人家的屁股還沒有把龍椅暖熱呢，風起雲湧的農民暴動像雨後春筍般的出現。農民為啥要暴動？因為他們沒有飯吃了，沒有飯吃咋辦呢？他們只好造反，只好去搶地主家的糧食。

　　這個非常時刻我們的劉秀先生在幹啥呢？在嚴光先生離開長安之前，劉秀先生曾經告訴他，他要幹一件大事，馬上他的這個願意就要實現了。真人不露相的劉秀先生瞅准機會，加入了一群把眉毛塗成紅色的起義隊伍之中，與他們並肩作戰，一舉消滅了王莽先生的軍隊。幹掉王莽先生後，劉秀先生打著匡複漢室的招牌，在獲得河北地區絕大部分的豪強地主支援後，反戈一擊，把他以前投靠的綠林赤眉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斬了草，除了跟。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劉秀先生登基了，把首都設在了洛陽。

　　劉秀先生做了皇帝之後，突然有一天，他想起了老同學嚴光先生。想當初他以才華成為太學的名人，而我呢默默無聞。現在好了，現在我做了皇帝，他又成了一個啥樣的人呢？劉秀先生很想知道嚴光先生現在的處境，於是他派人去嚴光先生的家鄉，想把嚴光先生請到洛陽來。一方面他要實踐他當初「苟富貴，莫相忘」的諾言，另一方面他要在嚴光先生面顯擺顯擺他的威風。

　　可是派下去的官員在嚴光先生的家鄉走了一遭，回來報告說：「嚴光先生失蹤了！他已經多年沒有回到家鄉！」

　　劉秀先生想，這傢伙，肯定躲起來了，看我劉秀非把你找到不可！

　　於是，大搜捕開始了。搜捕的物件就是嚴光先生。劉秀先生憑藉驚人的記憶力，把嚴光先生的相貌特徵口述了出來，並叫全國最優秀的畫師把嚴光先生的肖像畫了出來。很快這張畫像就被當作告示貼滿了全國各地，告示上還說，誰要是找到畫像上的這個人賞黃金千兩。

　　幾乎一夜之間，嚴光先生成為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當時很多的老百姓彼此之間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找到嚴光先生沒？」

　　於是，我們終於明白了，當那個人找到嚴光先生的時候為啥死盯著他不放了，如果換作納蘭秋先生的話，說不定會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來呢，比如對嚴光先生又摟又抱，因為納蘭秋先生摟的可不是人，而是一千兩黃金呢！

　　皇帝的旨意是不可違抗的，又是多年未見的老同學，在劉秀先生的再三徵召下，嚴光先生不得不去會會劉秀先生了。

　　在路上，嚴光先生一直在想，劉秀這個傢伙憑啥一不小心就當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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