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陽光(63)_暗

六十三

　　她溜了。

　　我低下頭，半天，才對他說：「對不起。」自己也知道太放肆，有些初愈的傷疤是不能揭的，恨不得自己咬自己一口，為什麼我學不來溫柔體貼的模樣？人家女孩子都懂得看眼色說得體的話，才不會這麼傻。

　　「沒事。」他淡淡地說，「總要習慣的，以後到了美國填資料，家庭背景這一欄恐怕還是要我自己填寫父母離異。」

　　「我……」

　　「你不用擔心，這種事情很正常。我又不是十歲的孩子，社會上有些現象，我也得一點一點地接受了。」

　　他這樣泰然處之，更令我傷感，用小勺一下下地扒拉著碗，我很輕、很認真地說：「是不是以後你會結交新的朋友，是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有過去式，你總有一天會忘記以前，包括我？」

　　「為什麼這樣說？」他警覺地回頭，「你到底怎麼了？今天突然生病我就有些奇怪，昨天晚上你和紀芸說了什麼話？你這個樣子真少見。」

　　我知道我現在是什麼樣子，扭扭捏捏吞吞吐吐又辭不達意，但這取決於我的尷尬處境。以前那麼多次，他明裡暗裡表白心意，我只當做不聞不見，現在怎麼好意思自己扭著脖子撲回去說喜歡他？

　　「我們能說什麼，不過是紀芸說要陪你去美國。」我到底憋不住，從牙縫裡擠出話，「一個人在逆境時特別容易對身邊的人動心，夏平，我看你遲早都會和她走到一起去。」

　　說這話與其說是發洩不如說是試探，所以我把話說完後便認真地等著結果，希望他否定，而且反應越厲害越好。可我靜靜地等了很久，關注著他的表情，他只是皺皺眉，不置可否。

　　看得我心頭突然起火。

　　篤篤篤……湯姐偏偏在這個時候敲門進來：「絡絡，樓下有個女孩子，說是你的同學，來探你的病。」

　　「誰呀？」我沒好氣，眼睛盯著夏平，如果沒有猜錯……

　　「她說她姓紀。」

　　「哼！」這一句話在肯定我的猜測之余無異於火上澆油，我的鼻端甚至已經能聞到青煙焦味，一把推開面前的粥碗，我叫，「這個人我不認識。」

　　「咦？」夏平與湯姐同時一驚，不等他開口，我先指著他鼻子大喝：「她才不是來看我的，她要看的人是你，幹嘛掛著我這個羊頭賣你的狗肉，你還是自己下去把她打發掉吧。」

　　湯姐嚇得一縮頭，夏平的臉頓時紅了。

　　「怎麼，給我說中心事了吧。夏平，喜歡她就去追，別在我面前半推半就的，你們如果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就少裝模作樣扮無辜，今天在這裡，你給我說句痛快話。」

　　我明明已經發了燒，這時卻渾身是勁，舉著鐵勺梆梆梆地敲著床沿，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豁出去了，怒聲道：「怕什麼，我早已經被人賣掉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也不要緊，只是好歹你們給我句明白話，別什麼事總是最後一個通知我！」

　　「你幹什麼呀！」夏平急了，竄過來按住我，「我和她沒什麼的！」

　　「才怪！」我最聽不得這種模棱兩可的話，立刻捏著勺柄往他頭上砸，「臭小子，人家都找到我家門口來了，你還不承認，如果你沒有給過她什麼甜頭，她會這麼勤奮？連你也來騙我！」

　　他一個小不心，被我狠狠地一記擊中，痛得嗷嗷叫。最後急了，猛然上前握住我的肩，大聲道：「笨蛋，我喜歡的不是她，是你！」

　　這個世界清靜了。

　　我渾身舒服，並不感到吃驚，真是的，他喜歡的一直是我呀，我只是想要親耳聽他說。嘴裡還客氣，好歹要裝一回淑女，故意瞪著眼問：「真的？我沒聽錯？」

　　「去死。」他滿臉通紅，「你早知道的，裝什麼傻。」

　　耶！我暗暗在心裡歡呼，雷厲風行才是我季纓絡的本色呢。這些日子他受了打擊對我冷淡了許多，不這麼逼還真聽不到他的實話，馬上乘勝追擊，柔聲問：「那你別去美國了，留下來陪我吧？」

　　「不行。」他搖頭，「手續都已經辦妥，這個家我也呆不下去了。」

　　我臉色轉白，原來剛才的話都算白說了。

　　「那你不喜歡我了嗎？」我含羞帶怯，這種話說起來真不是普通的彆扭，連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虧我還算臉皮厚，表面只能看出微紅，「你捨得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嗎？」

　　「問題是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反攻，眼睛卻不敢看我，「絡絡，這幾天你突然對我很關心，可是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是不是因為紀芸或者是我要走了？你只是擔心身邊沒有了一個幫襯的人，其實你真正在乎的並不是我。」

　　「這算什麼話。」我不承認，可又說不清楚，頓時張口結舌起來，「我……你知道，我……一直……我……這幾天……覺得……其實……」

　　「算了。」他伸手按住我的嘴，「別解釋了，越解釋越糟，喜歡一個人是不一樣的，就如……就如同你以前喜歡那個姓蘇的，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不是來回多跑幾次，盯得牢一點就是在乎，如果心裡有一個人，你自己會知道。」

　　我反駁不了他，怪不得人家說結婚前千萬別把戀愛經過告訴老公，知道自己歷史的男人到底是難辯的，我說不過他，臉孔漲得發紫。

　　我們全部閉了嘴，湯姐聽了這一整套驚爆內幕，站在門口完全傻掉。

　　很久很久，她怯怯地問：「樓下的那位女同學怎麼辦？人家還在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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