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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他拉著我進了書房,我的眼睛像壞了的籠頭,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爸爸歎了口氣,說:「絡絡,你這話說得也對,以前我工作一忙,就對你不聞不問的,爸爸知道錯了,以後一定多多關心你。」

  我只是不答應,哭得更大聲。

  「都怪你媽媽去世得太早……」爸爸不知道從哪部九流電視劇裡聽來的臺詞,居然說得聲情並茂。

  「這不關媽媽的事。」我猛地抬頭把他的話堵回去,「有媽媽在也許會更糟,因為我還要擔心你們會不會離婚」。

  「你這算什麼話!」這一下捅了馬蜂窩,爸爸勃然大怒,指著我,「絡絡,你發脾氣使小性子也得有個分寸,這是小輩該說的話嗎?」

  湯姐聞聲趕來勸阻,爸爸在房裡暴跳如雷:「我真是把你寵壞了,都二十歲的人了還這麼沒規沒矩,居然說得出這種話來,還想我把你放到美國去,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

  我被推回房間,臨走時未關的窗仍敞開著,眼淚在面頰上幹了,緊繃繃的很難受。

  「等你爸爸氣消了你再和他說話。」湯姐說,又端來晚飯放在桌上,看我一眼,搖搖頭。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真是個麻煩的孩子,缺少管教。所有的人都是這麼說的,只有夏平肯原諒我,他總是說:「你又交了些什麼朋友,都是他們把你帶壞了。」我只在他一個人眼裡是好孩子。

  蜷在被子裡,良久,周圍又厚又軟,身上粘粘的,竟然出了一身汗,我倒不覺得難受,心裡潮且悶,想大聲喊叫發洩,可喉間如堵著鉛,出聲不得。

  一直捂到半夜十二點,湯姐又進來,她摸了摸我的前額,叫道:「絡絡,你怎麼發燒了。」 大驚小怪地去找體溫表,爸爸也驚動了,趕過來查看。

  我說我沒事,只是有點頭暈。可他們不答應,打來水給我擦臉,又翻箱倒櫃地找藥片。

  真沒用!看著他們手忙腳亂的模樣,我想,怪不得爸爸不肯讓我出國,這麼容易生病,只怕去了美國也會給夏平添麻煩。

  胡思亂想著,終於沉沉地睡過去。

  第二天一早我想起床,湯姐不答應:「你爸爸說無論如何今天不許你出門。」她索性搬了把椅子在我房間裡打毛衣,看犯人一樣把我管住。

  我只好打電話給夏平。

   「你生病了?」他擔心地問,「吃藥了沒有?被子捂實些,一定是昨天晚上吹了冷風,要吃什麼讓湯姐做,吃不下喝口熱湯也好。」

  這話放在以前我一定嫌他奶爸腔,可今天聽在耳朵裡,唯有難過,再過半個月,想聽也聽不到了。

  「夏平……夏平……」我哀哀地喚他,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他聽得滿頭霧水,於是更擔心:「你怎麼了,哪裡不對,要不要我來看你。」

  「好的。」

  「等我。」他匆匆掛了電話。

  「你們這是幹什麼呀?」湯姐在一邊給我白眼,「我怎麼聽著像求救一樣,別人還以為我和你爸爸虐待你了呢。」

  我噘著嘴不理她,盯著鐘數著時間等他來。

  「絡絡你是不是喜歡夏平呀?」湯姐朝我狡黠地笑,「要到美國去就是為了他吧,你們這些孩子,好命喲,想出國就出國,哪像我們以前,我小時候一家子人吃頓白米飯都當做過節……」

  我強忍著聽她嘮叨,終於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夏平總算到了,穿著厚厚的運動外套牛仔褲,手裡還提著一隻保溫瓶:「這是我媽早上燉的皮蛋瘦肉粥。」

  乘著湯姐下去張羅碗筷,他坐在床沿上,問我:「好點了嗎?臉色很差呀。」

  「夏平,我捨不得你走。」我對他說,委屈得不得了。

  「我也沒辦法。」他臉色暗下來,低頭凝視我床單上的薔薇花紋,輕輕地說,「轉校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那我跟你一起過去好嗎?」我求他,「你說過,我們一直狼狽為奸,狽怎麼能離開狼呢,你走掉了,我會被人活活打死的。」

  「胡說!」他好氣又好笑,「只要你不惹是生非,誰會打你。」

  「可是你不在,我肯定會做出亂七八糟的事來。」我輕輕地說,「以前一直是你管著我,沒有你,我會無法無天草菅人命,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去你的。」他忍不住笑出來,伸手在我頭上敲了一記。

  湯姐端上熱粥,香噴噴的一碗,皮蛋瘦肉白粥三色相映,又在上面灑上蔥末。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突然觸動心境,眼前一花,淚珠散了線般滾落下來,紛紛墜到粥碗裡。

  「咦,你又怎麼了?」湯姐奇怪。

  「夏伯母煮的粥最好吃,可是以後我吃不到了。」我難過,抱著碗動不了勺。

  「你這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湯姐拍我一下,使了個眼色。

  夏平在她背後說:「湯姐你別怪絡絡,她說得也對,這粥以後我也吃不到了。」

  說這話時他眼睛看著窗外,看不清神色。一屋子的人頓時安靜下來,湯姐不好意思起來,說:「夏平你坐坐,我下去看看水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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