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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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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吹錯了好多次。後來他告訴我,他的心,也亂了。 或許,每場愛情起初的模樣,都有著新生兒般純淨的面孔,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面孔漸漸蒼老,漸漸世故,漸漸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加貝從來沒有蒼老過。幾年過後,他的面孔有了男人的剛強與包容,但那眼睛,依然一如既往地清澈。我非常奇怪這樣的成熟與純稚如何和諧並存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所以,我常常調侃他:他的存在,是一個童話。 說到童話,加貝曾經給我編織過一個最浪漫的童話。 那年五一,我陪加貝去郊區采風。那夜,在那個簡陋但怒放著高山杜鵑的小客棧裡,他又驚又喜地把我的衣服解開…… 對於兩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來說,這樣的事情,往往有著最神聖的意義。 我們緊緊相擁,一夜無眠。「加貝,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我輕輕咬著他的耳朵。 「就這樣和你相愛,不離不棄。」 「說實際一點。」我一向是個實際的人,不喜歡聽朦朧的誓言。 「實際?」他將雙臂枕到腦後,注視著窗外星空。良久,緩緩地說:「在一個安靜的小城,我們有一份安靜的生活,有一個舒服的小院子,幾隻貓狗——」 「是否還要一對搖椅?」我撇著嘴打斷他。 「是的,嘿嘿。」他笑著拍著我肩膀,輕輕唱了起來:「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賀加貝,你酸得可以寫童話了!」我笑著捂住耳朵。 2 我是不相信童話的。 白雪公主已經躺在水晶棺裡了,為什麼稍稍一碰,毒蘋果便從她嘴裡吐出來了?而且王子還不怕這個死去活來的女屍,竟然娶她為「後」? 灰姑娘幸好跑得快,要不然,王子看到她富麗堂皇的馬車與白馬竟然是醜陋的南瓜與老鼠時,會不會噁心得飯都吐出來?還有,她的水晶鞋多大尺寸?竟然全城女人都穿不上? 愛人已經不愛自己了,還要眼睜睜地看他摟著別的女人睡覺,這樣的男人難道不該千刀萬剮?小人魚一定是弱智,否則她不會把刀丟進大海裡。 還是快樂王子具有現實意義。為了濟世救民,這個好心人奉獻寶石、扒光衣服並搞瞎自己的眼睛,最終卻被無情的世人扔到焚燒爐裡焚化。瞧,這個結局多麼具有現實意義! …… 不知從何時起,我開始嘲笑並不相信很多東西。詩,早已不寫了,文藝腔調的東西全部丟棄。此時,我重重的行李箱裡裝的幾乎全是《卡耐基成功教材》與《誰動了我的乳酪》等野心勃勃的書;複讀機裡的英語磁帶時刻用時髦的美國腔調告訴我:如何把自己成功推銷出去。 而賀加貝卻恰好相反。看著他身上那個背了近十年的破吉他以及被各種「破爛」填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我不禁嘲笑:「加貝,你快成我外婆了,一根針一根線都寶貝似的藏著,天涯海角不離不棄。」 「沒辦法,舊東西容易生情啊。」 「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加貝望著我,壞壞地笑:「那麼愛人呢?是不是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呢?」 我尖叫,隨手團起一個雪球,朝他腦袋重重擲去。他稍稍一偏頭,輕輕鬆松躲過「雪彈」,並一把握住我的手,飛快地、輕輕地在我額頭一吻。 算不算奇跡?在不相信愛情的時代裡,四年了,我們依然深愛。如果說四年間,我們是戀人,那麼此時此刻,在北國這陌生的冰原中,我們應該算是親人了吧。 雪,依舊在執著地起舞,飄飄灑灑、紛紛揚揚。街上的行人們都裹著厚實暗淡的羽絨服或棉大衣,提著暗淡沉甸甸的提包,神情冷峻、行色匆匆,如同黑色的過江之鯽,迅疾、無聲無息地一閃而過,頃刻便被茫茫的城市消化殆盡。 沒有人停下來仰望雪花,更沒有人童心萌動地團一個雪球或溜出一道雪痕。路上還沒來得及積雪,掃雪車便轟鳴著開始工作了。看得出,雪,在這個沉重忙碌的都市,無疑是寂寞並令人厭煩的。 因為事先準備得充分,我們沒費多少周折便找到了通向旅館的公共汽車。車非常破舊,幾乎可以送到電影廠作道具。車裡人擠人,人壓人,許多乘客連扶手都夠不著,只好充分調動小腦的每一粒細胞,在四周「肉牆」的擠壓下戰戰兢兢地保持平衡。 背著大背包、拽著行李箱、頂著眾人嫌惡的目光,我和加貝厚著臉皮死命朝裡擠。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後,加貝把我推到面前,用雙臂緊緊攬住我。這是他的習慣,每次坐公共汽車,沒座位時,他總是喜歡這樣護住我,而我也喜歡被他珍寶般如此呵護,全身心的滿足。 但此時,我無暇顧及這小小的幸福,眼睛像被塗了膠水般粘到窗戶外的車水馬龍中,一動也不能動彈。 僅僅一窗之隔,但好比天上人間。 數不清的私家轎車正緩緩從公車旁開過。流線型的外形、寬敞的空間、冰冷的金屬光澤、從容不迫的氣度把裡面的人,也襯托得尊貴矜持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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