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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因為堵車,當我們趕到「維納斯新娘」時,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很久了。影樓裡的新人很多,花團錦簇、香衣鬢影。撥開層層人群,我們看到江帆正坐在白沙發裡,捏著一支筆,捧著一本書,聚精會神地寫寫畫畫。看我們過來,他略有些不快地看看表:「瞧,都幾點了?」

  「江教授,這麼重要的日子,你讓新娘一人打車過來,還敢埋怨她?」我開玩笑地反問。

  「什麼她一個人,你不是陪著她嗎?」他認真地和我爭辯。

  「我和你,對她來說,能一樣嗎?」我驚奇地睜大眼睛。這個江帆,腦子真像灌了水泥,無竅可開。

  他微笑著擺擺手,好像不屑與我爭論似的,好一派君子風度。然而,我卻有些鬱悶了,莫名其妙地氣噎。

  這時,服裝師走過來,恭恭敬敬地邀請我們去選婚紗。江帆照例把腦袋埋到書本中,因為選婚紗對他來說是外行,在他眼中,「一切都行」。看著這位不苟言笑的新郎,我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麼杜思嘉非得拉我陪她拍婚紗照了。

  「維納斯新娘」是香港一家非常高檔的婚紗影樓,剛剛在北京開張,婚紗全部是香港最新款式,優雅別致,清新脫俗。我幫思嘉選了一款低胸無袖的婚紗,略有些泛黃的塔夫綢面料,寬大的裙裾,厚重的質感,胸部綴滿柔和的珍珠。當服裝師為她戴上一雙長袖手套,披上一條綴著珍珠的頭紗後,她整個人立刻洋溢起一種宮廷般的華美與高貴。

  「哎呀!這可真是、真是、真是……」站在這位准新娘旁邊,我頭一次發覺,美麗竟然能讓人詞窮。

  「快來讓新郎看看新娘!」服裝師也很得意,拉著思嘉往外走。思嘉的臉有些紅了,拎著裙裾,小心翼翼輕移腳步。

  江帆依然坐在沙發上看書。他看得非常專注,竟然一點也沒意識到新娘就站在自己身後。

  「這位新郎,別看書了,還是看看新娘吧!」服裝師毫不客氣地拿開他的書。這會兒,他才抬起頭,托托眼鏡架,目光呆滯地看了半天思嘉。思嘉粉面含羞,如同初見情郎般羞澀。

  「哦!好,不錯。」江帆平淡地點點頭,又把書拿過來,對思嘉說,「快點化妝吧。趕緊照完了,我下午還得回去寫報告。」

  化妝間裡。思嘉坐在自動升降的真皮化妝椅上,頭髮被高高夾起。不男不女的化妝師拿著全套化妝工具,一步一步細緻地往她臉上描繪。這個化妝師的水準非常高超,粉底打得勻而不膩,眼影上得嬌而不妖,唇是淡淡的水果妝,晶瑩剔透。

  站在思嘉背後,透過高大明淨的化妝鏡,我朝她作出驚豔的表情:「灰姑娘變白雪公主了。」

  鏡中的美人落寞地笑。的確,再美的花兒也需要愛人的欣賞。看著別的新郎如膠似漆地陪新娘化妝,一會兒端茶遞水,一會兒捏捏胳膊,一會兒竊竊私語,形單影隻的思嘉顯得分外孤獨。

  化好妝,梳好頭,江帆連看都沒仔細看新娘一眼,大步流星朝攝影棚走去。一身厚重婚紗的思嘉只好拎著裙裾,一路小跑跟在新郎後面。裙擺太大,人又很多,好幾次她差點被絆倒在地。我趕緊跑上前攙扶住她,看著江帆被髮蠟打得油光可鑒的後腦勺,我氣憤得真想揍他。

  黃金周真是處處紮堆兒。攝影棚裡的新人已經排起長隊,人多棚小,燈光強烈,空氣中夾雜了脂粉與膠片的味道,渾濁又悶熱。不過沒有一個人抱怨,畢竟是個特殊的時刻,再頤指氣使的新娘也被新郎如公主般精心呵護。

  我們也排著隊。江帆頗不耐心,一會兒看看手錶,一會兒跑出去打個電話。輪到他們照相了,造型師剛剛調整幾下他們的姿態,江帆便皺起眉頭,略有些煩躁地說:「行了,行了,可以了吧?」

  思嘉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表情也越來越不自然。當造型師讓他們擺出接吻的姿勢時,兩個人機械地把嘴湊在一起,面無表情。

  「先生,你這是在吻新娘,不是在吻一面牆!」調整了好幾次,造型師終於憤怒地大叫,一屋子准新人全部哄然大笑。的確,江帆麻木僵硬的動作可不就是在吻一面土牆?我也哈哈大笑,可笑著笑著,趕緊閉上嘴巴。耀眼的燈光下,我看到思嘉蒼白的面孔,如冰一樣寒冷。

  思嘉他們選擇的是最豪華那一款,五十六張,一共要換六款服裝。剛剛換了三款衣服,江帆就又不耐煩了,頻頻看表,拼命催攝影師加快速度。看他無所謂的態度,造型師也無所謂了,任由他們擺著僵硬難看的動作,攝影師「喀嚓喀嚓」地按快門。

  中午時分,服務生將蛋糕、咖啡、茶點捧出來。拍了一上午,每個人都饑腸轆轆了。大家興高采烈地暫時休息,圍坐在沙發上聊天吃東西。我和思嘉也隨眾人走出去,打算隨便墊點肚子。可剛拿起蛋糕,江帆又把我們拉了回去:「別吃了,趁這會兒人少,咱們快點照完了事。」

  「可我有些餓了。」思嘉說。

  「照完再吃,照完再吃。我下午還得回去寫報告呢!」江帆不容分說把思嘉手中的蛋糕放回去。

  思嘉終於發火了,用力擲開他的手:「江帆,你若想走請自便。拍婚紗照算什麼啊,不敢佔用你的寶貴時間。」

  江帆愣住了,他或許怎麼也沒有料到一貫好脾氣的思嘉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給他難堪。他挺挺腰,厲聲威脅:「你別以為我不會走。」

  「愛走不走!」思嘉冷笑,拽著長長的裙裾,扭頭走開。

  江帆當然沒有走成,一屋子人把他拉住了,畢竟婚紗照少了新郎是萬萬不行的。思嘉沒有吃成午飯,或許早被氣飽了;江帆再也沒有看表,但臉卻陰得幾乎能攥出水來。剩餘的照片可想而知,兩人氣鼓鼓地擺出各種甜蜜纏綿的姿勢,看上去就像一對被人擺弄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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