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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櫻桃,你說婚禮當天的雨代表什麼?」突然,她沒頭沒腦地低聲問我。

  「什麼?」

  「聽說,雨,代表新娘的眼淚。」站在如絲的細雨中,她手捧鮮花,仰望霧靄沉沉的天空。

  「呸!淨瞎說!你怎麼不說滋潤你們的愛情之花呢?」我低聲嗔怪,扶著她冰冷的手臂,把她小心翼翼送入婚車。

  新娘新郎的婚車緩緩開走後,我坐進第二輛專供伴娘伴郎的卡迪拉克。在拉開車門那一瞬間,一個人影「倏」地從我腦後溜走。

  我急忙扭頭,迎親人群依然在喜氣洋洋笑著,波瀾不驚。

  婚禮現場安排在友誼賓館的友誼宮。這是一個中國庭院式的賓館,雕樑畫棟、曲徑通幽、林木森森,特別適合像江帆這樣的學者型婚禮,有種內斂的奢華。

  然而,畢竟是婚慶公司包辦,內容上還是落了俗套。紅地毯、紅絹花、香檳美酒、大蛋糕,尤其當婚禮進行曲轟然奏響,新娘新郎攜手慢慢走向紅彤彤的舞臺,然後被司儀在大庭廣眾下「捉弄」時,我突然覺得十分無聊。看暫時沒事可做,我偷偷溜出去透氣。

  雨還在下,撐著一把傘,我沿友誼宮躑躅。樓後面有一棵高大的柿子樹,葉子已經落盡,遠遠地,幾枚紅燈籠般的柿子誘人地掛在高高的枝頭。

  我信步走去。剛走到樹底下,差點驚叫起來。一個細細瘦瘦的人影,如同一條蟒蛇,緊緊纏住一根樹枝,伸著脖子朝窗戶裡的婚禮望去。

  「那誰!看什麼看!」我捂住心口,厲聲問。

  樹上的人影低下頭沖我微笑,黧黑的面孔、潔白的牙齒,飽滿的額頭……

  如同見鬼一般,我周身的血液凝固了。瞬間反應過來之後,我一躍而起,尖叫著撲上去:「小武!」

  「噓——」他將手指豎在嘴唇上,抱著樹枝,「哧溜」一下滑下來。

  「小武?真的是你?」我抱住他的胳膊,快樂得直蹦。幾個月沒見,他更加瘦骨伶仃了,蓬首垢面,落魄得像外地民工。

  「我以為你走了呢!你竟然在北京?你那天沒走嗎?你現在在哪裡?為什麼不聯繫我們——」我連珠炮地問。

  「櫻桃,我沒走。我那天上了火車後又下來了,我現在在中關村。沒法聯繫你們,是因為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會在哪裡。」他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慢慢回答,嘴角儘管微笑著,但語氣卻是沉重的,歷盡滄桑似的。

  「那你今天——」

  「是的。聽說思嘉今天結婚,我專門來看她。」

  「聽誰說的?」

  「呵呵,在這個年代,真正有心打聽一個人的狀況,並不是件難事。」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去?」我隨口說,說完趕緊捂住嘴巴。的確,這真是一句大笑話。

  小武寬容地笑笑:「我遠遠看看就行,看看就滿足了。」

  看著小武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心頭突然湧上一團莫名的怒火:「你等著,我去把思嘉叫出來!」

  「別!千萬別!」他一把拉住我,緊張兮兮,「千萬別告訴她我來過。」

  「為什麼?」

  「還是別打攪她吧!」他長長地歎氣,「只要她幸福,其他的,都不要再提了。」說著,他拍拍我的肩膀,苦笑:「櫻桃,我也該走了。」

  「別——」我趕緊拉住他,鼻子一下子酸了。

  「呵呵,真的該走了。再不走,估計就走不了了。」他輕輕地把我的手拿開,揉揉我的腦袋,「以後多費心照顧思嘉啊!」

  我愣愣望著他,眼淚,不可自抑地湧出來。

  他倒退著走路,嬉皮笑臉沖我扮出各種鬼臉:「好孩子,不許哭!」

  「小武——」我再也忍不住,拼命朝他跑去。

  「保重,保重!」他用力揮手,然後,一扭身,拔腿就跑。他跑得像兔子般快,瞬間,便不見了蹤影。

  我氣喘吁吁地追。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密集。傾盆大雨中,我踉踉蹌蹌地,如同一團泥漿,捂著臉軟綿綿地蹲下去……

  26

  舉行婚禮的第二周,江帆便休了一個長長的婚假,偕愛妻去馬爾代夫度假。我沒有把小武的事情告訴思嘉,正如小武所言,「還是不要打攪她吧」。不過我也堅信,處於新婚燕爾中的幸福人兒,任何事情估計也打攪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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