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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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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爪子狼發出的聲音又有了新的變化,喀嚓喀嚓的,好像是咀嚼的聲音、吃冰的聲音。後來咀嚼的聲音消失了,卻聽到一種硬邦邦的東西在冰面上滑動,滑到自己跟前停下了。

  大灰獒江秋幫窮猛地睜開了眼睛,一眼看到一條冰魚出現在自己面前,再一看,狼從剛才跳舞的地方朝它靠近了些,站在一面略有傾斜的冰坡上畏葸地看著它,冰魚就是從傾斜的冰坡上滑過來的。這既是巴結,也是堵嘴:吃吧,你吃了冰魚,填飽了肚子,就不會吃我了。白爪子狼畏葸地看著它等了一會兒,看江秋幫窮還不站起來,就又把一條冰魚叼過來滑了下去。

  大灰獒江秋幫窮看了看白爪子狼,一口叼起了冰魚。

  白爪子狼又連續把三條冰魚滑到了大灰獒江秋幫窮面前。江秋幫窮毫不客氣地大口吞咽著,一邊吞咽一邊隨便走動著,等吞咽完了,發現四肢的肌肉正在悄悄繃緊,皮毛噝噝有聲地鼓脹著,渾身的力氣已經回來了。

  江秋幫窮仰頭看了看,毫無預兆地一躍而起,朝著白爪子狼跑了過去。白爪子狼嚇得癱軟在浮冰上,縮成一團毛球撲棱棱地抖顫著。

  江秋幫窮從給了它冰魚的夙敵白爪子狼身邊一掠而過,跑向了浮冰的邊沿,揚頭張望著,呼呼地吸著遠來的冷氣。

  大灰獒江秋幫窮趟進了水裡,咕咚咕咚地刨起來,很快隱沒在冬日的群果紮西湖仙女飄帶似的嵐光裡。

  幾個小時後,江秋幫窮來到了生死線上,走過了它奮身游泳的體力極限,它感覺自己的力氣已經用完,立刻就要沉底淹死了,立刻,立刻。

  就在一聲號哭似的狼叫嚇得央金卓瑪一陣眩暈,歪扭著身子倒在雪地上的時候,父親差一點一腳踢死那只埋伏在半步遠的雪坎後面的小母獒卓嘎。小母獒卓嘎轉身就跑,跑向了不遠處的另一個雪坎。雪坎後面藏匿著膽戰心驚卻又不忍離去的狼崽。

  父親愣怔著,看著這麼一個小不點狼和小母獒卓嘎相依為命的樣子,居然一點也沒有把它和死去的孩子聯繫起來,或者說他甚至都沒有把狼崽當成是狼。

  父親抱著狼崽,帶著小母獒卓嘎,來到了央金卓瑪跟前。央金卓瑪瞪起眼睛,驚訝地望著狼崽,半晌不說話。父親看到央金卓瑪撲過來,抬腳就要踩死狼崽,趕緊把她抱住了,央金卓瑪憤怒地用袖子擋開了父親的手,撲過去,又一次抬起腳來,狠狠地踩向了狼崽。父親想抱住她,發現已經來不及了,便一把推了過去。央金卓瑪趔趄著後退了幾步,一個屁股蹲兒坐了下去。她現在惟一想做的,就是甩掉漢紮西,把他甩給原野裡的危險,甩給等在半路上的死亡。

  小母獒卓嘎轉身就跑,還有點發抖的狼崽立刻跟了過去。它們並排回到了剛才狼崽被父親稀罕地抱起來的地方,頭對著頭,你一下我一下地刨起來。一封牛皮紙信封的信被它們刨了出來,小卓嘎叼起了信朝父親跑去。

  父親朝央金卓瑪消失的地方走去,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但是已經看不到央金卓瑪了。

  小卓嘎跳起來就跑,父親連跑帶顛地跟了過去,停在了一片大水前。小卓嘎沖著水面從咬緊的牙縫裡呼呼地出氣。父親舉頭一看,不相信似的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才明白自己看到的的確是一片大水,不是流淌的河水,而是靜止的湖水。湖面上,嵐光的白色和陸地的雪色混同在一起,不仔細看是分辨不出來的。

  哪裡來的湖啊?為什麼沒有結冰?父親滿臉都是疑惑。

  無邊的寂靜淹沒了十忿怒王地的早晨,緊張的氣氛一秒更比一秒緊張。救援的隊伍裡,僧俗人眾一個個目瞪口呆:所有的拉則神宮都被大雪壓塌了,掩埋了;十忿怒王地的吉祥在哪裡?

  應該是四面八方的牧民都到這裡來,四面八方的藏獒也到這裡來,但是現在,救援隊伍裡的所有眼睛都看不到一個需要救援的牧民,更看不到一隻可以幫助自己的藏獒,看到的是一群野犛牛和一群包圍著野犛牛的狼。

  三十多頭野犛牛就在五十米開外的雪坡上,狼群大約有一百多匹,在遠一點的雪坡下面,白雪之上,星星點點的灰黃色的狼影就像積雪蓋不住的土石。這樣的情況下,受到狼群威脅逼迫的野犛牛很可能以為站在雪梁上的救援隊伍與狼共謀,也是來圍剿它們的,它們會在緊張、恐懼、憤怒的情緒嬗變中撲過來,撲向這些經過一夜的負重跋涉之後筋疲力盡的人。而對身壯如山、力大無窮的野犛牛來說,用犄角戳穿人的肚子,用腦袋頂飛人的身子,用蹄子踩扁人的任何一個部位,就像大石擊卵一樣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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