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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他沉默了一會兒,沉重地說:「一切早成了定局。現在,我只希望當時的分手不是個錯誤。你過得幸福嗎?」

  「你仔細看看,我像幸福的女人嗎?」

  「分手已經十四年,現在,你成熟了,風姿綽約。知道是什麼造就的嗎?是金錢……跟著我能有什麼?不能給你夢,等於扼殺你的美。」

  「你怎麼會這樣考慮問題?擁有物質就是幸福嗎?」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讓深愛的女人過貧賤生活,是最悲哀的事。」

  「我也能出去打拼、掙錢。」

  「如果讓你做那種女人,我也就不是我了。」他歎了一口氣,「和顏穎離婚之前,我還不敢說放棄你對還是不對。離婚後,我才明白,放棄你是對的!」

  我不解地說:「她是她,我是我。」

  他點上一支煙,皺著眉頭吸了幾口,走到窗前,掀開窗簾一角,看了看窗外,又很快轉過身來望著我,表情顯得極度痛苦。

  他激動地說:「上帝把我造成了一個苦行僧!和你分手後,我一直逃避著女人,怕傷害你。我拖著不結婚,就是想讓你相信,你的第一個男人不是騙子……錯過幾次結婚的機會後,我以為這輩子都要一個人過了。沒想到,竟……」

  他說著說著就哽住了。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我面前,忘情地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和顏穎結婚嗎?」

  我疑惑地搖搖頭。

  他激動地說:「猜猜!」

  「她很年輕?很美?」

  「她長得幾乎和當時的你一模一樣!」

  我驚訝地說:「是嗎?」

  「簡直就是你的翻版!決定和她結婚時,我曾安慰自┘骸—既然得不到正品的紫蝶,就接受一個贗品的紫蝶吧!」

  我覺得他的「正品贗品」理論十分滑稽,看來,在感情上,再理智的人也會變得幼稚可笑。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很多人說我瘋了,娶一個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女人,簡直是埋下一顆定時炸彈……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和顏穎結了婚,包括她本人。」

  我悲哀地說:「別說了,別讓過去的事再折磨人了。」

  他緩緩走到對面的那只沙發上,坐下來,抽了幾口煙,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感慨地說:「女人都需要男人的經營,但我沒有資本。顏穎和你一樣,愛上的是我的清雅浪漫和滿腹經綸。婚後,她堅持出去工作,在一家私營企業做文秘,工資並不高,可不到一年,就開始穿金戴銀,夜裡經常回來很晚,經常爛醉如泥。開始她還百般辯解,不久就對我完全失去了耐心。我要她辭工,她堅持不辭。後來,我瞭解到,她有了另外的男人,就是那個私營企業的老闆——暴發戶,初中文化。但她最終放棄了我,選擇了他!」

  「你還在留戀她嗎?」

  「不!」他說,「既然在一起不幸福,離婚反而是一種解脫。現在我才明白,她衝動、善變、虛榮……和我結婚純粹是想編織『師生戀』,沒把心給過我。」

  我歎了一口氣說:「看開些吧!男女就是這樣,分分合合,無所謂對錯。」

  過了一會兒,他試探地問:「你丈夫對你好嗎?聽說你有個兒子?」

  「兒子不小了。丈夫,我不想說了。」

  「他不愛你?」

  「愛,很專一。」

  他似乎不滿意我的回答,疑惑地盯了我好一會兒,但沒有追問下去。

  之後,我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不約而同地望向窗戶。窗外狂風暴雨依舊肆虐著,不時傳來樹枝的折斷聲和玻璃的破碎聲。

  他有些激動地站起身說:「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我隨著他來到一間臥室門口。

  他推開門,扭亮了一隻壁燈,走到床頭櫃邊,拿起一個小畫框。在粉紅色的朦朧燈光裡,我看清了畫框裡嵌著的那幅異常熟悉的鉛筆速寫——就是多年前壓在他書桌玻璃板下的那一張。今天,再看那個托腮沉思的少女,一雙清淩淩的眸子,關不住的是無限的清純和靈性。那就是我嗎?就是少女時代的我嗎?是曾經戀愛著、如今已隨歲月消逝得無影無蹤的我嗎?

  那張畫,是我在他家裡發現的惟一舊物。多少年過去了,一張小小的畫,依然如故,散發著當年的清香。

  他說:「我在這間大學裡搬了幾次家,許多舊物,搬一次少一些。我毀掉了很多能聯想起你的物品,包括那個收音機都送了人。但這幅鉛筆速寫,我卻捨不得毀掉。它成了那場愛情的惟一見證。」

  我接過畫框,呆呆地審視著那個少女。漸漸地,目光失去了焦點。

  窗外風雨依舊,有一棵大樹掙扎不已。

  我回過頭來,望著畫框裡的那個少女,遙想著十四年前的那個風雨之夜。

  我放下畫框,虛脫般靠在床頭,心痛欲裂。我從來沒有想到,時隔十四年,這場風雨卻還沒有完。

  他半跪在我身邊,輕拍著我的肩膀,不安地問:「你怎麼了?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

  他痛心疾首地說:「我知道,這輩子無論怎麼做,都不能彌補對你的傷害。事到如今,我除了一千遍地向你賠罪,除了躲在角落裡自虐,還能怎麼樣?」

  過了很久,我終於強壓住激動,抬起頭說:「我不會再問你要什麼,愛情本來就是不可逆轉的東西。事情過去了十四年,我們還能改變什麼呢?」

  「我欠你的,一輩子也還不清,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可悲的是,我連受罰的機會也沒有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的一角,望向窗外,淒涼地說:「還記得那年分手後不幾天,也有過這樣一場狂風暴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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