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最後診斷 > |
| 二十二 |
|
|
12 如李荷所願,鄭明桂的心臟二尖瓣置換手術在星期日上午八點開始。 她像主刀醫生一樣做了術前準備,站到了手術臺的尾部,也就是手術時病人的腳下——實習醫生的位置。 李荷這一有自知之明的舉動平衡了許冠今的心理。看上去,這位元資深的主任醫生狀態正常。 麻醉醫生崔藝站在手術臺的前面——病人頭部的位置。他一面跟鄭明桂聊天,一面觀察著他全身麻醉的情況:「昨晚睡得好嗎?」他問。 「好。」鄭明桂是這樣回答的,心裡卻在想在心臟上開刀,換了誰都會緊張的。他的緊張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作為普通人,他的思想無法抵達心肺手術的深奧,可他會擔心類似這樣的問題,例如,萬一心臟縫得不結實,出院後開了口子怎麼辦?昨晚,這事一直在折磨著他。天亮時分,他終於意識到給自己做手術的是專家。自己的這種擔心實際上是對不起醫生,當然也把擔心的話講了出來:「大夫,千萬把我的心臟縫結實了。出院時我給恩人磕頭了。謝謝恩人們。」說著,他進入了麻醉狀態。 「可以手術了。」崔藝告知主刀位置上的朱文醫生。 朱文的對面是許冠今,儘管是助手,但他在這些天裡可謂挑燈夜戰,按照書籍上提供的手術圖解,他反反復複地在豬的心臟上摹擬過。家裡冰箱裡大量的被他剖開的豬心便是最可靠的證明。因此,他在手術步驟的配合上是沒有問題的。 作為助手,許冠今履行著職責,他跟這台手術的器械護士于彩珍一同把一張綠色的消毒罩單蓋在了鄭明桂裸露的胸前,把手術區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裡。 朱文隨後開始了手術前的最後準備,他親自為手術區消毒,然後招呼站在手術臺尾部的李荷:「請你走近些。」把穿著手術隔離衣的李荷招呼到自己的身邊。 在她的注視下,朱文從於彩珍的手裡接過電鋸,從鄭明桂的胸骨正中劈開了切口,止血,改用手術刀切開了包裹在心臟外面的心包組織。 然後,他動作嫺熟地用開胸器撐開鄭明桂的胸骨。人體中連接心臟的最重要的一條大動脈——升主動脈暴露在人們的面前。 朱文醫生需要在這條動脈上打一個洞,目的是讓灌注師所說的吸管能插進洞裡。一旦心臟停跳,升主動脈暫時下崗,膠管取代它向全身運送血液。 李荷懷著無比羡慕的心情注視著朱文,他天生就是為外科手術準備的雙手「纖細而靈巧」。當年,她有心做外科醫生,來人民醫院報到時,說明願望之後,老院長仔細地查看她那雙骨結大並且粗壯的手指,說:「如果你做了心外科醫生,恐怕連『荷包』都打不了。」老院長指的「荷包」就是朱文正在升主動脈打的洞。她的手指比洞口還要大,壓根就無法探進洞去在洞口的周圍用羊腸線鎖上「邊」。那時,她還隱約感到老院長是托詞。現在,她眼看著朱文的手在洞口的周圍飛簷走壁似的,這才完全理解了老院長當年的評價。 準備好兩個「洞口」,灌注師把一根膠管從上面的「洞口」插了進去;下面的「洞口」用於往鄭明桂的心臟裡灌停跳液。 手術順利進行,「一切正常。」朱文告知期待著好消息的李荷。可是,她的心仍然是懸著的。接下來的步驟對心理脆弱的人無疑是一個嚴重的考驗。因為,灌注師準備好了停跳液,一旦從下麵的「洞口」灌進心臟裡,意味著鄭明桂的生命真的要交給了朱文和操作機器的灌注師。 「冰屑準備好了嗎?」朱文的目光落在於彩珍的臉上。「準備好了。」她把一小盆用生理鹽水凍成的冰屑交給了朱文。 「準備——」朱文深吸了一口氣:「灌注師,準備好了嗎?」這時的灌注師從機器前站了起來,身子前傾看著主刀醫生朱文。 朱文往鄭明桂的升主動脈裡灌了停跳液,用止血鉗夾住升主動脈,倒入冰屑保護心臟。然後指揮著灌注師:「轉——機器!」 這時候,李荷特別注意灌注師,灌注師仍然奉行著理性主義的精神,冷靜地按下了心肺機的按鈕。機器的「泵」如她形容的那樣,取代了鄭明桂的心臟。 在這個喧囂的世界裡,除了心外科醫生和配合手術的人,沒有多少人能親眼看到一顆人為地停止了跳動的心臟,它是那樣的脆弱和渺小,完全沒有了生命的跡象。 朱文用手術刀切開鄭明桂的心臟時,李荷退出了手術科的一號手術間。她對麻醉藥有些敏感,想到手術家屬等候室透透氣。 因為是星期日,等候室裡只有鄭曉慧心事重重地坐在長條凳上,陪伴著她的人是謝鋒。 這一天的淩晨,謝鋒早早地就到了醫院,他是心外科惟一的男護士,因此,鄭明桂術前備皮的工作需要他完成。 心外科手術需要把手術部位的體毛刮乾淨。謝鋒用備皮刀刮到鄭明桂的胸部時,他一把抓住了謝鋒的手:「孩子——」他說,「我就這麼一個女兒,我看出來她喜歡你。」 「我知道。」謝鋒點點頭,繼續備皮,術前的病人普遍感情脆弱,他制止了鄭明桂的話,因為這種交待什麼事的語言對病人的狀態沒有説明。 「謝護士,我做手術的時候,你能陪著我的女兒嗎?」備過皮,謝鋒到護士站流水洗手,返回單人病房為他測術前的體溫時,他提了要求。「我今天休息,」愛幫助人的謝鋒一口答應下來,「我可以陪著她。」從這一刻到於彩珍來接鄭明桂到手術科,謝鋒一直呆在單人病房,陪伴著沒有其他親人的鄭明桂父女。 鄭曉慧一直沉默著,靠在窗前,眼睛越過窗外凝望著蒼穹,仿佛很久沒有享受到早晨的太陽,她儘量地沐浴在陽光之中,惟恐動一動就會失去什麼。而鄭明桂的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移動著,仿佛在向謝鋒訴說著父女間一直是相互依戀的情感。 謝鋒雖為護士,但他知道任何一台手術都存在著風險。這對父女顯然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心裡就有了某種莫名的不安。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