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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首席醫生,這對靠個人專業聲譽為生的醫生來說,是種能夠體現出價值的誘惑,另類誘惑。顯然,梁啟德經過了雙向思考。他的思想很像一台「搭橋手術」,把醫生的價值和病人的生命搭在了一起。

  在座的人開始思考了,包括李荷在內。梁啟德的思想和極具煽動性的闡述令她感覺到,這次病例討論會的效果似乎超越了具體死亡病例的本身而呼喚著醫生的「務本」意識。她承認,這有助於醫生總體水準的提高。也為人民醫院的良性發展找到了可行的方案。但她覺得,這只是理論上的可行。各位醫生的「務本」意識能否併入梁啟德的思想軌道,共同進入有理想主義色彩的良性迴圈?一個未知數,李荷認為它是有待時間驗證的未知數。

  21

  「散會。」梁啟德的話音剛落,李荷迅速脫身,同誰也沒打招呼,經過站在走廊裡旁聽的本院職工,匆匆忙忙去了普外科。

  如她預料的那樣,提前離會的吳鐵征做事很乾脆,把入院很久的病人作為急診處理,已經下了臨時醫囑,準備手術。

  「通知手術科了吧?」李荷問:「誰的麻醉班?」吳鐵征朝她瞥了一眼:「崔藝。」

  李荷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似乎為一下午的壓抑心情找到了煩躁的理由。「鄭明桂的手術也是他的麻醉。」她神經質地告誡吳鐵征,「不要讓他知道病人的背景,免得他緊張。人民醫院不能再出錯了。」

  「病人有什麼背景?」吳鐵征追問道,「我有知情權,誰的關係?」

  「這位老婦人是市人事局吳局長的親戚。」她以為吳鐵征會驚訝,可他只是歪嘴笑了笑,「這種關係離我遠著呢。」這時張文護士拿著一把備皮刀從備皮室裡出來:「吳大夫,病人已備皮。」她通知吳鐵征。

  「我去手術,你通知吳局長吧。」吳鐵征說罷去男廁所排盡了膀胱裡的尿液,如癡如醉地吸了一支香煙,然後與進修大夫一起,把一直接受「組合」治療的吳嬸扶到了擔架車上。

  看著他們進了電梯,李荷用手機與楊明山聯繫,請他轉告吳澤雄局長,他的親戚已經進了手術科。

  通知了楊明山,她終於從心底呼出一口濁氣,琢磨著是否到手術科看看時,目光落在張文手裡的病歷上,心裡跟著又翻騰起來,因為她突然間想起祁漢忠曾經向自己提到過的吳鐵征在用一種新藥的事。

  「張護士,請你把吳嬸的病歷拿給我看看。」張文手裡的病歷正是李荷想看的,她接過病歷,翻到長期醫囑一欄,證實了楊明山在電話裡提到的「用些經濟的藥物」的說法。

  按照傳統的治療方法,青黴素是闌尾炎保守療法的首選藥,它不但便宜,而且有療效。

  「病人出院結帳時,不要將『組合』抗生素統計到結帳單上。」她交待張文,「請你轉告護士長,就說是我的意思。」

  「知道了。」張文的臉被口罩遮掩著,工作帽已經被汗水浸透,「我會轉告護士長。」她答道。

  「這麼熱的天氣,你戴著口罩,不怕熱嗎?」她很納悶,張文有風濕性心臟病,呼吸本來就不通暢,再捂上口罩,豈不氣喘吁吁。

  「最近有一種傳染性流感,我的身體的抵抗力差,萬一感染流感怎麼辦?祁漢忠的麻煩夠多了。」

  「他人現在哪裡?」李荷問,「他失蹤了一個下午,沒有跟我聯繫。」她原本不想提祁漢忠的,他辜負了自己的期望,沒有按時把病理樣本的報告結果拿回來,心裡煩。

  「在市立醫院的病理科。」張文把吳鐵征下的臨時醫囑抄到吳嬸的病歷上,告知李荷,「他整個下午都在那裡。」她替丈夫祁漢忠做著解釋,「好像在等……」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她的解釋,李荷接了手機,是楊明山打來的:「吳局長正在往醫院走的路上,可能直接去手術科。」

  李荷深知自己不能怠慢這位重要崗位上的局長。她得趕在吳澤雄到來之前,去手術科等他。想到昨天在那裡發生的一幕,讓她有些不寒而慄。

  只在手術家屬等候室裡呆了五分鐘,吳澤雄出現了。「給你們添麻煩了。」他說,「我只想請你們吃頓便飯,沒有催促手術的意思。」

  「不敢。」李荷應對著,「局長這麼忙,我們這是給局長添麻煩。」相互客套了幾句,吳澤雄問:「她的情況還好吧?沒有發展成腹膜炎吧?」聽上去他掌握了一定的醫學知識。

  「她一直在用抗生素保守療法,我想不至於造成病情的惡化。」吳澤雄深深凹進去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李荷,「在醫藥市場,抗生素堪稱暴利之最。利潤是成本的幾十倍。其中的返利,醫生舉家在國內外旅行的費用,最終都得由病人結帳,這很不人道。疾病對人來說,不但是身體的災難,也是經濟災難。這是吳鐵征大夫在手術安排討論會上發表的見解。難道他本人可以排除在外,不必考慮病人的這種雙重災難?果真如此的話,他得認真反省,從齷齪的欲念中解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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