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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劉希克知道,負責人和主任之間是有差別的。他本以為自己在負責人的位置上呆上一段時間,然後便可以正式出任主任一職。沒料到,世上的事總在變化之中,形勢急轉直下,梁啟德上任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他不但無畏地來了,還帶來了他強調個人專業技術水準的思想。甚至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調來了陳子彬。

  陳子彬的到來對劉希克是一個致命的威脅。大家認為,「醫學觀念決定醫生的價值,無論是從專業技術,還是他身為全科醫生的責任感,都在劉希克之上。」內行看技術,外行的病人看治療效果。劉希克連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一回的膽量都沒有。

  但他具備攪和、毀滅和誹謗的能力。幹這等事,他比任何人都在行。上午他就坐在陳子彬的對面,手裡的醫用剪刀一直沒閑著,「哢嚓,哢嚓……」攪得陳子彬根本沒法正常地接診病人。

  「希克——」翁華三思而後行,出於「為什麼不把事實的真相告訴我的愛人」的那種緣於責任方面的考慮,她終於動員劉希克:「抽時間參加全科醫生培訓班吧,拿到資格證。以此增強與陳子彬競爭的能力。」

  她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市立醫院的院長已經動了真格的,優勝劣汰。合格的醫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有機會實現著自身的價值。一江春水向東流。人民醫院的梁啟德絕非等閒之輩,他親自去市立醫院拜訪潘小松,調入陳子彬,他在準備著什麼?再愚蠢的人也能看得出來。

  「愚蠢!」劉希克先是否定了翁華的建議,然後語重心長地對她說,「現學現用,來得及嗎?我們必須動用自己的強項,得主動出擊,給梁啟德施加壓力。」翁華自然明白他所指的「強項」是什麼。「你的意思是,搜尋證據,把梁啟德搞臭?是這樣吧?」

  「正是。」劉希克說,「不擇手段,把他逐出人民醫院。」停頓了一會,他問翁華,「該不該跟李荷通通氣?」

  「應該。」翁華表示贊同,「給她打個電話吧,現在。」這對親密愛人經過討論,決定給李荷打電話。他們認為這種形式比面對面交談更安全。

  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劉希克握著七病區的外線電話,一直在傾聽,仿佛只有接受指示的義務,這也符合李荷的性格。她一定是在電話裡詳細地向劉希克指示著每一個細節,就像當年對付柳松仁一樣,會為劉希克指明行動的方向。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一直候在電話機旁的翁華開始沉不住氣了,原因是她發現劉希克的臉色漸漸地陰沉下來了。又過了半小時,他終於放下話筒。「李荷在電話裡跟你講了些什麼?你為什麼不吭聲?難道她不贊成你對付梁啟德?」

  「這娘們在電話裡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曾經有個小國的人到中國來,進貢了三個一模一樣的金人,金碧輝煌的金人把皇帝高興壞了。可是小國的人不厚道,同時出了一道題目:這三個小人哪個更有價值?皇帝想了許多辦法,請來珠寶匠檢查,稱重量,看做工,都是一模一樣的。怎麼辦?使者還等著回去彙報。泱泱大國,不會連這小事都不懂吧?最後,有一位退位的老大臣說,他有辦法。皇帝將使者請到大殿,老臣胸有成竹地拿著三根稻草,插入第一個金人的耳朵裡,這稻草從另一邊耳朵裡出來。第二個金人的稻草從嘴巴裡掉出來了。而第三個金人,稻草進去後掉進了肚子,什麼響聲也沒有。老臣說,第三個金人最有價值。使者立刻回答說,答案正確。」劉希克把電話的內容敘述給翁華之後,期待著她心有靈犀。果然她的想法與劉希克達成了一致:「這個女人也太陰了。搞政治的女人既想利用他人,又想保護自己。」翁華評價道,「她為自己考慮得夠周全的。」停頓了一會,她問:「除了這個故事,她還講了些什麼?」

  「講網路的許多好處。」劉希克說,「她說自己正在上網,本市的資訊網。」翁華的反應同樣的到位:「她在暗示你可以把『證據』發到網上。可是,梁啟德剛上任,有什麼可靠的『證據』值得冒險到網上發佈?」

  「死亡手術事件。」顯然,劉希克已經做了準備,「他剛上任就發生死亡事件。這件事本身就有價值。更有價值的是,他為了擺平死亡事件,竟讓年輕英俊的男護士出賣肉體,給死亡病人的女家屬當鴨子……」這時,翁華插話制止了他,「這招太損了吧。」劉希克沒有反駁她的話,而是脫掉了自己的褲子。

  以往,每當劉希克脫掉自己的褲子的時候,翁華總是喜上眉梢。因為他褲子的內側有一個自製的口袋,自從他當了七病區的負責人以來,自製的口袋就成了秘密的納金之地。幾乎每個星期裡,都會有大宗的代金卡和現金進入。下班後,他把口袋裡的東西交給翁華,順便強調:「你這是丫環帶鑰匙,當家不能做主。」眼前,他的這一舉動,毫無疑問,是要讓翁華想一想,失去了這一切該怎麼辦?當然,她沒有那麼笨,世上的事,傷害到別人總是難免的,重要的是保證自己的利益。

  「我們先擬個帖子,事不宜遲,今天晚上,我找個網吧,把帖子發到網上。」接著,她問,「我們用什麼網名?」

  「阿托品。」劉希克脫口而出,「阿托品是散瞳的藥。視力模糊的人都能看清梁啟德的用心;正常視力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讓我們立刻行動,把梁啟德逐出人民醫院。到那時,陳子彬就該去看太平間了。」

  30

  黃昏,陳子彬整理了門診室的衛生之後,把垃圾收拾到一個黑塑膠袋裡,拎著袋子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在停車場的一角,臨近太平間的地方是院裡的垃圾站。醫療垃圾先是集中在這裡,然後被送到院外的某一地方集中焚燒。

  他把黑塑膠袋裡的垃圾扔進垃圾站,估計沈殿青應該在病理科,便從後門走進病理科,試探著問:「沈殿青大夫在嗎?」

  在病理科的標本間裡,沈殿青穿著白大褂,正在清理著廢棄的標本。儘管臉上戴著口罩,從病人身上切割下來的病變標本雖然經過福馬林的浸泡,仍然散發著一股異味。他強忍著難聞的氣味,從水泥砌成的池子裡往一隻水桶裡撈著標本,準備按葉世煌主任的叮囑,送到太平間旁的一間小屋裡做焚燒處理。

  有人在詢問自己在嗎?是陌生的聲音,只要不是吳鐵征的聲音就好。這傢伙給自己帶來的全是壞消息。

  沈殿青拉開標本間的門,問站在走廊裡的人:「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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