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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莊翰照他臉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你個出五服、下九流的野小子,還敢叫國公爺舅舅。弟兄們,給我打!」

  眾兵圍上來,對著他拳打腳踢。離非雖然是文臣,卻也和太子一起上過騎射健身的科目,不是完全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是他卻毫不反抗,任由眾人踢打,許久找了個間歇,他抬起頭,又問:「舅舅在哪兒?我想見他。」

  右頰頓時挨了沉重的一拳,離非歪過頭,口鼻全是血跡。莊翰雨點一般的拳頭又落下來,等他打得累了,離非抬起頭,仍然道:「我想見我舅舅。」

  「娘的!你這個不知死活的小賊。」莊翰大怒道,「拿鞭子來,抽爛這個賤骨頭!」又過了許久許久,圍著他的人沒有一個還有力氣或者興趣打人了。一窪血跡中,離非慢慢抬起頭,平靜地問:「現在可以通報我舅舅了嗎?」

  「你!」莊翰咬牙切齒,「你還有臉叫舅舅,你又不是國公爺的外甥。」

  「誰說他不是我的外甥?」

  莊翰抬頭一看,嚇得口齒不清、顛三倒四地道:「國……國公爺,下官,小人,我……」

  離非眯起腫脹的眼睛,艱難地叫了一聲:「舅舅!」他試著想起來,可是一點兒也動不了。

  甯晏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指抬起他的臉,伸出袖子來擦擦他臉上的血跡,又看了他許久。離非又叫道:「舅舅!」

  甯晏道:「離非,你好久沒有叫我舅舅了。」

  離非一笑,腫脹的臉露出個不太好分辨的笑容。他道:「從現在到我死前,我一直叫你舅舅。」

  「哦?你不是說我為一己之私,不顧天下,算不得英雄嗎?」

  離非輕聲道:「你還是算不得英雄,卻永遠是我的舅舅。」

  甯晏用兩根手指端著他已經看不出模樣的臉,靜靜地看著。離非迎著他的目光溫柔回望,一直笑吟吟的。甯晏在他臉上找不出一絲恐懼。他平靜地道:「離非,你剛到我家的時候我還記得,又黑又瘦,醃菜頭一樣。卻語出驚人,著實讓我吃了一驚,但是這麼多年過去,我其實對你很失望。」

  離非輕歎一聲,才道:「離非資質魯鈍,給舅舅丟臉了。」

  「資質?」甯晏冷笑一聲,「你資質再魯鈍,還能笨得過太子?你的資質好歹也算中上,可惜你生性懦弱,遇事躊躇不定,又死抱著你那婆婆媽媽的正義,我要重用你也不要,我讓你辦一點兒事你也不肯,你對於我,一點兒用也沒有……」

  離非柔聲道:「舅舅讓我殺了城中的皇子,讓我秘密監督官吏,讓我嚴刑安民,我都做不好。我知道,做這些事的人一定是親信,一定會重用,可我實在做不好。」

  甯晏默然片刻道:「你想報國安民,你想堂堂正正,只要你幫著我,等我坐穩天下,不會沒有機會。」

  離非輕輕道:「那需要多少隱忍?這樣的機會,離非要不起。」

  「隱忍?」甯晏聲音陰冷透骨,「你覺得做我的親信是隱忍?給你那皇帝太子當狗奴才就反倒不是隱忍?離非,你好志氣啊!天下是有能力的人的天下,我為什麼就不行?你睜開眼睛看看,我什麼地方比不上那皇帝!」他說著一隻手伸出,毫不留情地扯著離非的眼睛,把他腫脹得幾乎成了一線的眼睛使勁撐開。一縷血水先順著眼角流了下來,離非忍不住痛,輕輕歎了一口氣。

  甯晏收回手,端詳著這道淚一樣的血水,半晌才傳出他輕輕的聲音:「你告訴她了?」

  離非點點頭道:「全說了,她娘已經死了,你不能再拿這個威脅她。」甯晏扶著他下巴的手指一松,離非砰的一聲重重跌在地上。他掙扎著積攢力量,好不容易才挺起頭,臉上有血有泥,混成一團,連相貌都難以分辨。他望著甯晏,卻是一臉輕鬆地笑,又叫道:「舅舅!」

  甯晏握緊拳頭,又鬆開,他又抬起自己的衣袖,仔仔細細把離非的臉擦乾淨,柔聲問:「吃飯了嗎?」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別人都是奇怪不已,離非卻毫不驚疑道:「昨晚吃過。」

  甯晏道:「那都很久了,你想吃什麼,我叫人送來。」

  離非溫柔地看著他道:「不用了,我不餓。」

  「不餓就好,畢竟是我的親戚,我也不想你餓著死。來人,」甯晏語氣平淡地吩咐,「把他綁在大石頭上,沉進湖中,我看你還能不能遊走!」

  離非柔聲道:「舅舅保重!」莊翰心驚膽戰地去拖離非,即便是他執行這個命令也是手腳發抖。甯晏盯著被越拖越遠的離非,突然道:「離非。」

  莊翰趕緊停下,將離非破敗的身子轉過來,讓他面對甯晏。離非艱難地抬起頭叫:「舅舅。」

  「離非,你就那麼愛那女子?為了她願意背叛把你養大的人?」

  「不是,舅舅。」離非聲音很平靜,「這不關個人情感,只是這個天下,給青瞳比給你,我更放心。她一定會比你做得更好。」

  他平靜的臉上露出微笑:「和愛毫無關係,只是我為百姓做的一點事。」

  甯晏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暴跳而起道:「莊翰,還愣著幹什麼,殺了他!給我殺了他!殺了他!」他拔出佩劍,四下亂砍,胸膛急速地起伏著。

  十三、心結

  莊翰命人拖離非走,京都城中就有幾處觀賞風景的小湖,甯晏只說要把他沉進湖中,卻沒有說是哪一個湖。可是看他不住咆哮的樣子,莊翰儘管為難,卻也不敢回去問問清楚。他思慮再三,帶著離非向離皇宮最近的小明湖走去。

  一路上離非都處於半昏厥狀態,血不斷從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裡或快或慢地流出來,從城門一直紅到湖邊。

  莊翰看著湛藍的湖水停下腳步,苦著臉看離非。離非早已昏厥,臉色白得和死人毫無分別,隨著他一鬆手就軟在地上。這還哪裡用得著綁上石頭,現在扔進去他就肯定沒有活路。

  這可當真不是什麼好差事。且別說除了真正的變態,不會有人對殺人感興趣,何況面對的還是一個毫無反抗能力的人。單單離非是甯晏的外甥,莊翰就覺得心裡發毛。甯國公現在是氣急了,萬一明天他又反悔了,回頭想起外甥的好處,遷怒起自己來,可還有活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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