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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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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心中暗暗嘀咕:這個時候,自己應當不值得誰花這麼大的力氣來陷害自己。而且這個潘照臨的見識,自己也是感覺得到的,用這樣的人來陷害自己,未免太大材小用了。想通這一節,懷疑之心漸去,心裡拿了主意,便笑道:「那麼敢問潘兄的抱負又是什麼?」 「內革弊政,外逐強敵,有機會一展胸中所學。」潘照臨淡淡的說完,又恢復了那睡意迷蒙的樣子。 石越淡淡的一笑,道:「卻不知大宋國內有何弊政,對外又要如何驅除強敵?天下大勢,還請潘兄為在下言之。」 潘照臨用手指醮了點水,在桌子上一邊畫一邊說道:「今日國家之害,有舊害,有新害。舊害者有三,冗兵、冗官、財賦聚于京師。新害者,新法也……」當下侃侃而談,縱論形勢,石越不住的點頭稱是,暗歎這等人才,竟然史冊無名,可見各朝各代,不知都有多少賢才被埋沒掉。 二人都是寂寞已久,潘照臨一腔才學,卻沒有人識貨;石越明明知道歷史的走向,卻恨不能警醒世人,這時候兩人相遇,彼此都有知己之感。從此潘照臨便入了石越幕府中。 名份既定,石越便將白日在集英殿發生的事情說給潘照臨聽,因道:「聖意難料,我在朝中根基不穩,貿然介入朝政,雖是事非得已,也頗覺後悔。」 潘照臨細細想了想,笑道:「無妨,公子今日所言,雖然表面看來,是新黨舊黨都得罪了,其實卻不然。公子立身朝廷,此時不宜得罪王安石,然而又不能不偏向舊黨,否則孤立無援,日後無以制衡王安石。今日所說的本是至理,如舊党中司馬光、范鎮、蘇軾等領袖人物,都能知道公子深意,傳到韓琦、富弼、陳襄耳中,肯定也會表示讚賞的。王安石雖然喜歡逆我者亡順我者昌,但公子與王安禮、曾布交好,兼之聖眷正隆,公子亦無公開反對新法之意,王安石斷無就此和公子勢不兩立之理。」 「而最重要的,是我斷定,公子這番話,肯定能打動皇上。但要想真正鞏固在朝廷和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僅僅以一個經學大師的身份是不夠的。皇上為什麼倚重王安石?王安石每見有與自己意見不合之人,必欲除之而後快,皇上若不答應,他便以辭相要挾,皇上最後不得不聽他的。究其原因,是皇上以為當世只有王安石可以幫他完成自己的抱負。皇上一心一意想做千古賢主,想要讓大宋威加四海,而他想要完成這個抱負,現在來說,只有王安石一個選擇。公子所要做的,便是讓陛下在王安石之外,有第二個選擇,而且還是更好的選擇。」潘照臨抽繭剝絲,為石越分析朝中主要力量的心態。 石越本來覺得事情漫無頭緒,不知從何做起,此時聽潘照臨一說,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想了一想,卻又覺得還有不妥之處,因說道:「潛光兄的意思,是讓我另樹旗幟,和王安石爭奪變法的主導權?這似乎失之過急了。」 潘照臨似笑非笑的說道:「非也,非也,王安石施行新法,搞得天下沸騰,公子此時就要從中救火,讓皇上瞭解你的才幹,慢慢樹立公子在皇上心中牢不可破的地位。這樣做的好處,是可以不必和王安石公開對抗,不需要逼迫皇上提前在公子和王安石之間做抉擇。再者王安石搞得天怒人怨的事情,公子若可以從中周旋,把壞事變好事,則朝野上下,無不歸德于公子,王安石反而沒什麼功勞可言。此外,舊黨要攻擊新法,這筆賬也會算到王安石頭上,對公子只有讚賞的份,可以說如此行事,則怨歸於王安石,恩歸於公子,上上之策。」 石越見潘照臨笑談之間,把就王安石這樣了不起的人物玩弄於股掌之中,真是佩服之至。目光看到他嘴角的笑容時,卻又一次想起「奸笑」這個詞來。他又把這個策略想了一想,覺得自己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方針了,便頷首道:「潘兄所言,確是上策。不過若是總是為王安石補漏子,也是不夠,我也必須做一些自己的政績。」 「此時自己立旗幟,若是變法,則會引起舊黨的反對與攻擊;若不變法,有王安石在,實在難有什麼成績可言。公子還要三思。」 「你放心,我自有主意。」石越微微一笑,「我們現在要計議的,是如何幫王安石補漏子,此亦非易事。」 石越和潘照臨在計算王安石,王安石亦在自己的書房計算著石越。 「這個石越,實非易與之輩。」王安石蹙眉說道。 「爹爹,不如讓請皇上調他去做地方官,美其名曰為朝廷培養將來的宰相,免得讓他在朝中礙手礙腳的。」此時天氣已轉冷,王雱手裡卻輕輕搖著一把高麗傳來的摺扇。 「你難道不知道這個石越自命清高,連官都不肯做嗎?你怎麼放他外任?」王安石不滿地看了王雱一眼,這個兒子聰明過人,就是喜歡自以為是。 「他既不肯正兒八經的出仕,卻又可以對朝廷大事指手畫腳。天下的好事都讓他占盡了。」 王雱憤憤不平地說道。 王安石說道:「依古制來說,石越其實是中朝官,皇上的參謀,他的立場現在還是很難說,前幾日張若水從宮中傳出訊來,說他在皇上面前推薦你,要皇上寵你館閣之任,而且這一次在朝堂之上,對新法似乎也並沒有很惡意的攻擊,目前來看,石越並不是一個大的障礙。」 王雱合起扇子,瀟灑的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在手裡輕輕敲打著:「可他的所謂『持平之論』,頗能動搖皇上之心,這次若不是他,在集英殿上,皇上就會拿定主意處分劉庠、範鎮。曾布資歷不足以服大臣,辯才不足以動皇上,現在皇帝身邊,正需要一個人可以隨時向皇上解說新法的人,石越推薦我入館閣,正好是個機會。不管他石越的態度如何,有我在皇上身邊朝夕參贊,可以堅定皇上變法的意志。」 王安石歎道:「話雖如此,但你始終是宰相之子,理當回避。我正準備推出任子法,規範朝中大臣以恩蔭為子孫謀官職,更不可給人口實,讓人說我專門任用私人。雖然前次用你的計策,把策論刊發,皇上也很賞識,但能不能進館閣,終究要看皇上的主意。我是不能為你討官的。」 王雱自信地笑道:「爹爹,以我的才華,還怕皇上不賞識我嗎?我料得皇上招我入館閣是遲早間的事情。現在要留意的,倒是劉庠、範鎮斷不能留在朝中,否則反對者會群起而效尤,新法之威信就無法樹立了。」 趙頊在崇政殿裡踱來踱去,煩悶異常。幾個內侍小心翼翼地侍候在旁邊,生怕皇帝天威震怒,就拿自己當了替罪羊。 「盲人摸象,盲人摸象!」趙頊抓起案上的一本書狠狠地砸在地上,突然想起一事,厲聲喝道:「傳張若水、藍震元。」張若水和藍震元是趙頊悄悄派出去瞭解民情的宦官,恰巧這兩個人和王安石交情很好,趙頊因為聽了他們的話,才對青苗法深信不疑。 不一會兒張若水和藍震元就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 「你們兩個上次出去查訪民情,可以虛瞞之處?」趙頊厲聲喝問。 張若水和藍震元早就知道集英殿發生的事情,二人商議妥當,知道這個主子的性格,如果自己從實說來,必是死路一條,因此只得硬著頭皮說道:「老奴絕不敢欺君,民間對青苗法歡喜得緊。」 趙頊惡狠狠地盯著二人,咬牙道:「若是查得你們兩個欺君,朕定斬了你們。」 「老奴斷然不敢。」張、藍二人叩首如搗蒜似的,尖著嗓子回道。 「既然你們不敢,為何有這麼多大臣上書說青苗法擾民?難道是他們全部都敢欺君?」趙頊的目光似乎想扒了張、藍二人的皮。 張若水靈機一動,連忙辯解道:「奴才奉旨,瞭解的是開封府的民情,各路或有不同,亦不可知。奴才天大膽子,也不敢欺君的。」 趙頊聽了這句話,又想起石越在集英殿所說的,心裡暗暗歎了一口氣。臉上卻不願少了君主的威嚴,厲聲喝道:「退下去。」 張、藍二人慌忙退下。趙頊無力地坐在那張寬大的御座之上,心裡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一心想做個中興明主,以為王安石便是自己的諸葛亮、魏征,可是朝中卻竟然因為這個變法鬧得大臣水火不容。「難道王安石會騙朕嗎?不會的,不會的,王安石忠貞體國,絕對是個忠臣。」年輕的皇帝把這種念頭從腦袋裡晃開,心裡真是有無限的疲憊,「也許真如石越所說,盲人摸象,盲人摸象!」 「陛下,陛下……」有人輕輕地在旁邊打斷了年輕的皇帝的思緒。 「有什麼事?」皇帝不耐煩地問道。 「應當去給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了。」小宦官小心地說道,大氣都不敢出。 這一年的冬至,在普通的老百姓眼中,與往年並沒什麼不同。照舊是買回過冬的蔬菜儲藏,照舊是開封府四面各條大路上車水馬龍的運過冬物品進城……但是對於大宋朝廷的文武百官來說,因為集英殿的風波,這個冬至就不那麼簡單了。 大家心裡都暗暗揣測著,難道皇上真的聽了石越的進言,不了了之嗎? 「不可能,王相公絕不可能善罷干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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