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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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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梓兒聽說自己弄錯了,不由有幾分奇怪,她起身走過去,細細端詳,只見這把「烏德」琴面板上有鏤花音孔,且用蘆薈木製成,果然不是書上記載的曲頸琵琶。這二人都不知道,其實中國南北朝的曲頸琵琶,正是這種阿拉伯樂器烏德的中國變種,它的歐洲變種就是所謂的詩琴。 烏德琴在阿拉伯號稱「樂器之王」,在古典吉它流行之前,它的歐洲變種曾經風靡整個文藝復興時代,而烏德琴本身直到千年之後,也是阿拉伯地區的重要樂器,這種樂器無論音色音拍,都與中國傳統的音樂大異其趣,因此桑梓兒對它好奇,也不奇怪。當下兩個女孩子一邊比劃一邊彈琴,梓兒也把那些煩心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時候梓兒才意識到阿旺是石越送來的,便免不了問起情由,阿旺便把前因後果說了。梓兒聽到阿旺竟做過清河郡主的琴師,也見過王丞相家的小娘子,免不了又要勾起心事,忍不住便細細地詢問起這兩位姑娘的點滴,從容貌長相到性情言談,樣樣好奇。阿旺本不過是一個女奴,輾轉被賣,各種各樣的主子見得多了,也從未見過如梓兒這般毫無心機、待人誠摯的主人。投桃報李,她知道梓兒的心事,便免不了有意無意的開解,暗示她在石越府上住過幾日,知道石越對她頗有情意——實則她根本不知道這碼事,不過既然她剛剛在石府待過幾天,說出來的話自然頗有權威,倒引得桑梓兒心裡十分高興,二人竟是說不出來的投緣。 梓兒聽說阿旺也曾讀書識字,便拉著她去看自家的藏書。桑家本是富豪之家,而且還是大宋最大的印書坊的業主,加上石越曾做過直秘閣,而桑充國又是大宋第一大學院的山長,她家的藏書之多,自不是尋常人家能比。桑家在後花園中專門修了一座三層的藏書樓,因為在樓前有一座亭子,亭中放了一把鐵琴,大才子晏幾道題寫的樓名便叫「鐵琴樓」。 阿旺雖然出入王府豪門,對鐘鳴鼎食之家的排場也算是習以為常,可畢竟身份卑賤,又是女子,哪裡有機會見識人家的藏書樓?此時見到鐵琴樓的規模,真是吃了一驚,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書嗎?」 梓兒長得這麼大,平時沒什麼閨中朋友,似父親桑俞楚交往的朋友家的姑娘,能識幾個字的便已不多,說到喜歡讀書且有幾分見識的,那是一個也無。至於丹青音律,更是無人懂得欣賞。號稱賢淑的,不過會針線女紅,一般的便只會頤指氣使,喜歡聽聽戲看看熱鬧罷了。因此見到似阿旺這麼妙通音律之輩,且又頗解人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阿旺在讀書方面的見識了。 她拉著阿旺,徑直上了二樓,走到一個房門前,只見門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樂」字,她伸手推開,和阿旺一齊走了進去。 阿旺進門第一眼,便看到兩個書架上,堆滿了書卷,她忍不住走近前去,拾起一本,翻開看時,原來是一本琴譜,放下來拿起另一本,卻是一部詞集,這才明白這個屋裡,放的全是與音樂有關的書籍。 「阿旺,你來看,這是隴西公的《念家山》曲譜,當時號稱『未及兩月,傳滿江南』的名曲……」梓兒自然是撿最好的東西來說。隴西公便是南唐後主李煜,「隴西公」是他降宋後的爵位,《念家山》乃是他在南唐時所寫詞曲,百年之前,曾經非常流行。 沒想到,卻聽到阿旺一聲驚呼:「《音樂之精華》①?!《論音樂》②?!」 桑梓兒奇怪地向阿旺望去,只見她手裡拿著兩本書,封皮上寫著彎彎曲曲的文字。她這才意識到阿旺原來是個夷人,因好奇地問道:「阿旺,這是你們夷人的書嗎?」 她心下也有點奇怪家裡為何會有夷人的書,卻不知道這本書本是和大食胡人有過交往的白水潭學院學生袁景文送給桑充國的。袁景文粗通阿位伯語,卻是只會說不認字,勉強知道題目的意思是什麼,便送給桑充國,桑充國更是不知所云,隨手便丟到藏書樓中。此時卻被阿旺找到,自然相當吃驚,在異國他鄉,看到用自己家鄉的文字寫的東西,那種感覺可以讓人窒息。阿旺緊緊抱著手中的書冊,淚已盈眶。 梓兒忙輕聲安慰道:「阿旺,別傷心了。先坐會兒。」 阿旺倚著室中一張椅子坐下,輕聲說道:「奴婢本是黑衣大食③人,這兩部書中,《音樂之精華》本是我族四五十年前一位賢者所著,這部《論音樂》,據扉頁上所介紹,卻其實不是我族人所寫,而是很早以前的庾那人歐幾裡德所著,在一兩百年前,這本書被譯成我族文字出版。奴婢見此家鄉之物,不免觸景生情。」 阿旺雖然幼小被賣,卻也因此受過良好的教育,對於阿拉伯歷史,也能略知一二。她口中所說的《論音樂》被譯成阿拉伯文一事,便是世界歷史上著名的「百年翻譯運動」,阿拉拍人用了超過一百年的時間,把古希臘作品轉譯成阿拉伯文字,這件事對於歐洲影響至深。 梓兒這時聽阿旺敘說,心中其實不知所云。當時中國人對西域以西完全沒有清晰的概念,石越的《地理初步》也不曾敘及當時各國的狀況,不過是略言其要,因此在桑梓兒這樣的宋人心中,所謂的大食夷人,只怕和契丹黨項人並無多大分別,反正不是漢人便是了。不過她天性善良,為了安慰阿旺,便指著《論音樂》,說道:「阿旺,你翻譯幾頁這本書給我聽吧?」 阿旺微微點頭,翻開書頁。一邊翻看一邊輕聲用漢語讀出,不料歐幾裡德的《論音樂》,竟和數學也關係密切,雖已譯成阿拉伯文,可真要轉譯成漢語,對阿旺來說,還是十分的困難,她拗口晦澀的譯著,梓兒不知其味地聽著,竟然慢慢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數日之後。 趙頊一面瀏覽手中的卷子,一面對呂惠卿笑道:「呂卿,這個佘中,幾篇策論做得花團錦簇,倒真是個狀元之才。」趙頊抱著一股年輕的銳氣想要勵精圖治,對於人才的選擇頗為留意。 呂惠卿聽皇帝提到佘中,眼角不由一跳,幸好馮京、石越等人不在,否則的話,馮京和石越不趁機落井下石才叫怪事。他心裡轉了幾個念頭,試探著說道:「佘中是白水潭學院有名的才子,桑充國的高足。」 「桑充國……」笑容突然僵在了趙頊的臉上。 這個年輕的皇帝,對桑充國,雖然惡感已經消除不少,但是說好感卻遠遠談不上。所以雖然迫于石越的請求,欽賜他白水潭學院的山長,卻始終不肯賜一個功名給他。而桑充國雖然名滿天下,但是朝中大臣也沒有人願意推薦他……這件事固然是政治現實使然,但還是顯得相當的吊詭。對於趙頊來說,這次他反對石越和桑梓兒的婚姻,也未必全然是因為他希望石越和王安石聯姻。 呂惠卿察言觀色,知道「桑充國」這三個字讓皇帝聽起來心裡不舒服。便趁勢說道:「此次白水潭學院考中的進士有一百多名,五十名院貢生竟然考中四十二名,若說培育人才,白水潭學院的確是天下無出其右。」 已經做到內西頭供奉官的李向安偷偷用眼睛瞄了呂惠卿一眼,且不說他和石越交好,內頭自李憲以下能說上幾句話的那麼十來個宦官,哪個沒有收過桑俞楚的禮物?呂惠卿這句話,明裡是誇白水潭,實際上還是想把皇帝向「朋黨」兩個字引。李向安心裡雪亮,不由得暗罵呂惠卿陰險狠毒。 呂惠卿見皇帝沉吟不語,又繼續說道:「陛下,臣以為這件事情,有喜有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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