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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趙頊眉頭一皺,搖了搖手,說道:「卿過慮了。桑充國一介書生,能有多少作為?白水潭多出人才,是國家之幸事。」

  「陛下不見宣德門叩闕之事?書生未必不能沒有作為。」呂惠卿這是存心把桑充國往滅門的方向引,他心知真要搗了白水潭學院,石越便不足為懼。

  不料趙頊臉一沉,厲聲說道:「肯在宣德門前叩闕,說到底還是忠臣所為。依朕看來,白水潭的學生見事明白,頗有才俊之士,此是國家之幸事。朝廷若老是懷疑他們,以後如何勸天下人讀書?那只會讓士子寒心。」

  優待讀書人,那是宋室的祖訓,加上趙頊自知若在這件事上松一點口風,朝堂之上,只怕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石越也難以善處。總算他這件事還算果斷,打斷了呂惠卿的想頭。一邊的李向安也暗暗松了口氣。

  呂惠卿見皇帝作色,心裡歎了口氣,裝模作樣的叩頭謝罪。他認為這完全是因為皇帝對石越的寵信一時間無法動搖,呂惠卿並沒有看到,京師的官員在白水潭做兼職做教授的有一百多人,而且個個都是名流。因此白水潭就算沒有石越,皇帝也不會輕易去動。

  趙頊見呂惠卿謝罪,便把語氣緩和下來,道:「呂卿須知朝廷要勵精圖治,便要天下讀書人齊心協心,這一層見識,你比不上石越,朕決定就讓佘中做今科狀元,並且要好好獎勵白水潭學院。」

  呂惠卿萬萬料不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心裡悻悻,臉上卻是一副認為皇帝無比英明的樣子,高聲說道:「陛下聖明。」

  趙頊笑著點點頭,又道:「說到石越,倒讓朕想起一樁事來。朕想把王丞相家小娘子賜婚給石越,石越卻說蘇轍、程顥為媒,先說了桑充國的妹妹。這本鴛鴦譜竟是還沒有寫好。」

  呂惠卿大吃一驚。他第一個念頭就是:石越如果和王安石和好,以後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好不容易穩定情緒下來,呂惠卿在心裡尋思了一會兒,不禁啞然失笑,暗道:「我這是杞人憂天。石越和王安石,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豈是一樁婚姻可以和好的?他們雙方誰又肯讓步?況且一門兩相,是本朝的忌諱,只要王安石在位,石越身為他的女婿,連個正式的職務只怕都不能擔任;石越若真成為王安石的女婿,那就得拒絕桑充國的妹妹,正好離間二人關係,舊党一向欣賞石越,若石越變成王安石的女婿,他們對石越只怕平白便要多了一層疑慮……」

  他心思轉得極快,主意拿定,便笑道:「臣以為王家小娘子才貌淑德,無一不備,王丞相與石越又都是朝中重臣,二人門當戶對,實在是天造地設之合。臣聽說桑充國之父,是一個商人,而桑充國雖然名滿天下,畢竟也沒有功名,與石越門戶不對,並非石越的佳偶。」

  趙頊笑道:「卿家所見,正合朕意。奈何石越這個人重情重義,桑家當初對他有收留之恩,他就念念不忘,一直把桑充國當成兄弟看待。現在桑家提婚在先,只怕很難說服他改變主意。朕的意思便是想讓卿給朕推薦一個好的媒人。」

  「媒人?」呂惠卿怔住了,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陛下,王丞相同意了嗎?丞相的脾氣……」

  「朕已經提過了,以石越這樣的佳婿,王丞相自然不會反對。」趙頊說話全然不顧事實,其實王安石也相當矛盾,站在父親的角度,他當然希望自己的愛女有一個好的歸宿,石越前途無量,堪稱本朝現在第一金龜婿,他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來。而且他心裡也未必不希望石越能成為自己的一個臂助。但是另一方面,從政治現實來說,如果石越和自己一直是政敵,那麼嫁在吳充家的大女兒就是前車之鑒,那樣子完全是害了自己的女兒。這樣的情況,王安石怎麼可能不猶豫?不料皇帝竟然一廂情願地認為王安石那一點點遲疑,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呂惠卿並不知道這些情況,想了半天,終於說道:「有兩個人去做媒,或者有用。」

  「哦?快快說來!」趙頊有點急不可耐了。

  「一個是曾布,他和石越交好,而且口才亦不錯;一個是蘇軾,他去說媒,比他弟弟蘇子由要強。就是遠了一點。」呂惠卿倒頗有知人之明。

  趙頊本是希望呂惠卿毛遂自薦,不過想想終不可能,便笑道:「便讓曾布去吧。為此事把蘇軾調回來,也太過分了,到時禦史又有得說了。殿試一完,便讓曾布領了這樁差使。」

  熙寧六年的殿試,在歷經風波之後,最終以白水潭學院的高材生佘中高中狀元,皇帝親賜白水潭學院「英材薈萃」牌坊,另賜白水潭學院良田二十頃,所有教授每人絹三匹這樣的歡喜結局結束。可以說這次殿試正式鞏固了白水潭學院在大宋的歷史地位,隨著白水潭學院的學生一批批成為大宋的精英,學院對大宋的影響只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

  在殿試之後,宋廷也正式公佈了對熙河陣亡以及有功將士的褒賞,田烈武因為族父田瓊戰死被追贈為禮賓使,朝廷錄其子侄四名,他也沾光受封為從九品的「殿侍」、「陪戎副衛」

  ,成為大宋朝最低一階的武官。雖然官職低微,每個月的工資只有區區四貫,外加每年春冬絹六匹、錢四貫的年終獎,但對田烈武而言,總算朝著自己的目標邁出了可憐的第一步。

  然而拋開這些不說,這一年三月春風之中的殿試與獎賞,卻似乎都帶著一點桃花的色彩。那些頭上戴著金花紅花的進士們,私下裡議論紛紛的,是各種各樣關於石越婚事的傳言。新科進士們出於種種原因,大部分在內心都傾向于希望石越娶桑充國的妹妹為妻,但也有不少人堅定地認為,皇帝指定的婚姻,對於大宋的前途更有利。

  實際上這件事自從悄悄地傳開之後,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市民百姓,都對「石學士」的婚姻大事充滿了興趣。官員們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悄悄地揣測皇帝讓石越與王家結親的目的,有些人暗地裡評估著這件事情的後果,雖然傳說中石越婉拒了這樁婚事,但是大部分都認為石越最終並不會為了一個女子抗拒皇命。

  碧月軒。

  秦觀和段子介這兩個莫名其妙湊到一起的人你一杯我一杯一邊喝酒,一邊聽女孩子唱著曲子。這兩個人,秦觀基本上是個窮人,段子介家裡有錢一點,卻也不是喜歡亂花錢的人,何況二人身份也低微得很,自然是請不動楚雲兒那樣的當家姑娘。不過話說回來,沒錢的秦觀在碧月軒,比有錢的段子介,更受歡迎。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奈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少遊,這是你的大作吧?」段子介一邊學著一個歌女的曲子哼唱,一邊笑著對秦觀說道。

  秦觀輕輕斟了一杯酒,端起來在嘴邊啜了一口,笑道:「段兄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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