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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韓琦本來就不喜歡王安石,又極欣賞石越。他在官場上打滾多年,若論到對政治的理解,王安石其實遠不如他。他知道年輕的皇帝一心想做番事業,信任王安石,變法圖強,對他這樣的老臣多有疏遠,他反對新法亦是無用。所以他的心思,不過是表明自己的立場,做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情,聊盡人事。但自從石越突然冒起,迅速成為大宋朝廷中的新貴之後,韓琦就有了新的打算,他想借著石越的受寵,在朝中制衡王安石,以求把大宋引向他心目中的「正軌」。所以平時便經常和石越書信往來,在地方上也常常呼應石越。如今碰上石越有求於己,這等順水人情,他怎麼可能不賣給石越?畢竟讓石王結親,舊黨之中,可沒有一個願意的。再加上有司馬夢求巧妙周旋,桑梓兒的確也很可愛,又有一車的禮物往韓家上上下下這麼一送,韓府中竟是沒有一個人不為桑梓兒說話的。

  韓琦於是一口應承下來,又是正兒八經地讓桑梓兒拜了韓家的家廟祖宗,又是宴請大名府的大小官員,沒兩天整個大名府都知道韓琦收了一個義女。桑梓兒就這麼變成了韓梓兒。這個時候,汴京城裡還沒有開始殿試。

  但韓琦也很明白這件事情辦得不漂亮,是有可能弄巧成拙,惹惱皇帝的。因為韓梓兒就是桑梓兒這件事情,瞞一時半會兒不成問題,但時間一長,自然有人知道。到時候皇帝以為他和石越瞞天過海的欺君,這樣的政治風險,韓琦亦不願承擔。所以他一邊張羅,一邊寫了請安的摺子,分別遞給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帝,說他在京師之時,曾經認識桑俞楚,覺得他這個人急公好義,頗為欣賞,本來打算把他的女兒收為義女,但是因為種種原因,當時便耽誤下來了。現在桑俞楚因為自己的門戶配不上石越,連累到女兒的婚事,便想起當日之事。因此把女兒送到大名府,希望自己能夠替她作主。他因為的確曾經有過承諾,所以也不能拒絕,故而只有厚著老臉請兩宮太后和皇帝做主賜婚,了結這樁婚事。他裝做對清河郡主與王昉的事情毫不知情,對此一字不提,只強調桑俞楚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才來求他,而他也認為應當撮合有情人。

  以韓琦的身份,就算皇帝本來想嫁公主,也要考慮一下。趙頊一看到這個表章,就知道自己絕沒有理由反對,何況自己不答應,兩宮太后也一定會給自己壓力,便馬上派了李向安去追曾布……

  大宋朝第一鑽石王老五、翰林學士石越的婚事,終於以這樣的方法遂了當事人的心願。趙頊見到石越後,把他笑駡一頓,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但是石越、韓琦都是品官之家,石越與韓梓兒的婚禮,便自有一番講究,龜筮之後,皇帝親擇佳期,就選中五月初一,下旨賜婚。所以諸如「納采、問名、納吉、納成、請期」諸般禮數,倒也簡化了。但饒是如此,也是相當的繁瑣,韓琦做為女方的父親,就有特旨回京,為的不過是站在臺階上,穿好吉服,對韓梓兒說一句:「往之汝家,以順為正,無忘肅恭。」

  石越也不記得走了多少道程序,才用花轎把韓梓兒迎回石府,拜堂成親。此時石府已是賓客盈門,蘇轍、程顥做媒人,自當上座,這已不消多說,宗室外戚,除英宗的兄弟們只派了使者之外,至昌王趙顥、樂安郡王趙頵以下;朝中大臣,自王安石、馮京、王珪以下,無不親臨到賀,唐甘南早已從杭州趕來,幫忙打點一切,便是唐棣之父唐甘雲,早知消息,也從蜀中兼程趕來,專門道賀。此外白水潭學院的學生,或三三兩兩,略致薄儀,或者數十百同窗,共辦賀禮,這場婚禮,堪稱轟動汴京,開封府的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以石越之受寵,韓琦之資深,天下勢利之徒,有誰不想攀結?因此雖然石越本意不想鋪張太過,但直到吉禮已成,迎賓使還在門口高聲唱名。石越穿紅戴花,笑容滿面,周旋於賓客之中,他雖然平素裡不太喜歡這種交際應酬的場面,但人逢喜事,又另當別論。

  就在一片喧囂喜慶之中,忽然聽到迎賓使高聲唱道:「柔……」,接下來便沒有聲音了。眾人正在奇怪,忽聽到有個稚嫩的女聲高聲說道:「你到底念不念完?你若不念我自己進去了啊!」

  石越聽到這個聲音,頭立時就大了……

  趙顥和趙頵嘴邊,露出古怪的笑容;王雱、晏幾道這些知道底細的,無不幸災樂禍地望著石越。大家都知道來者必是柔嘉縣主!果然,可憐的迎賓使結結巴巴的喊道:「柔、柔嘉縣主駕到……」

  石越哪裡敢得罪這個小姑奶奶,連忙快步迎出,見柔嘉背著雙手,一步三搖,左顧右盼地走過來,心裡也不由好笑,嘴上還得說道:「柔嘉縣主駕到,有失遠迎,得罪得罪……」

  柔嘉見石越迎了出來,也裝模作樣地抱抱拳,呶呶嘴說道:「石大人,恭喜你和韓家小娘子夫妻恩愛,百年好合。我今日來,只為看看新娘子的模樣,你不會反對吧?」原來柔嘉心裡氣不過石越為何不娶清河,也不娶王昉,偏要娶個什麼桑梓兒,她小孩心性,便以為定是桑梓兒貌若天仙,否則為何如此美貌的郡主不娶,如此聰敏的丞相千金不要,好奇心起,便想來看看桑梓兒長得什麼樣,到底怎麼個好法?於是找了個藉口溜出府,跑這兒看新娘子來了。

  但這等事情,石越如何可以答應?結婚這一天,新娘子豈是可以隨便看的?但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去和她計較,未免又有點說不過去。石越陪著笑說道:「那自是沒有問題,待下官給縣主安排雅室,晚上行禮之時,便讓賤內給縣主請安。」他說的「行禮」,是指揭蓋頭一事。

  柔嘉心思一轉,笑道:「新郎倌,你這明明是哄我。」

  石越笑道:「豈敢,縣主言重了。」二人一邊對答,一邊進了禮堂。

  「既不是哄我,那為何要等到晚上?我又如何能待到晚上才回去?」

  「這……既然縣主不能久留,那麼改日石某必和賤內一同去鄴國公府拜訪,到時候賤內一定很高興認識縣主的。」石越口裡說得客氣,心裡卻是實在巴望著她能快走。

  「你又何必如此小氣?我不過是看她一眼,有何要緊?」柔嘉卻老大不願意。

  這時候眾人已經知道柔嘉此來是為何事了,滿座的王公大臣,官職低微者,自然不敢開口,而位高權重者,有些存心想看石越的笑話,有些卻是顧忌到柔嘉的性子,若被小孩子沒大沒小的搶白幾句,自己以後難免傳為官場笑柄——所謂「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石越結婚,就讓石越操心吧。

  石越此時哭笑不得。他自是不能讓梓兒受這種難堪,結婚的紅蓋頭,不是由丈夫來揭,卻由一個不相干的女孩來揭?日後定當傳為笑柄。到了這份上,他也沒有辦法,只得沉了臉道:「縣主,這恐怕於禮不合,恕下官難以從命。」

  柔嘉本無惡意,只是心中不服氣。石越有點作色,她卻是毫不放在意上,反問道:「何必這般小氣?新娘子有甚看不得的嗎?我今日偏要看一看,最多你讓官家把我關幾天。」

  昌王和樂安郡王相顧苦笑,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這兩人和石越關係雖然都算不錯,但畢竟親王與大臣,不得擅交,反倒還不如與桑充國、晏幾道情誼深厚。二人輕易也不願意得罪這個堂妹——若惹惱了她,誰敢保證她以後不會把自己的王府搞得雞犬不寧呢?

  石越見柔嘉這般胡攪蠻纏,一時也束手無策,新娘子自然不能讓她見,但也不能對她用強,講道理又說不通,難道眼睜睜望著她把自己的喜事攪了?真是左右為難。那在場與石越關係交好之人,亦不免替他著急,卻一個個苦無良策。潘照臨正在一籌莫展之際,忽然看見田烈武從旁邊經過,不由大喜,一把拉住,在田烈武耳邊嘀咕幾句。田烈武的身份既低,又是個武人,自不足以在這裡相陪貴賓,不過是幫著石府打理一下事情,偶然從此經過,對這禮堂中間的事情,並不知情。潘照臨故意不說柔嘉身份,只說有個小女孩不懂世故,想要強揭蓋頭,石大人不好和她計較,讓他出去解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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